我拿着买来的金疮药和一些绷带回来,那黑衣的男子此刻还坐在我的床榻上,他伤口的血倒是已经止住了,然而整个人脸色苍白如纸,然而他的瞳孔太黑,黑的像是一口看不见的井。
娘曾经对我说,睫毛太深的男子,总是显得娇气。而一个男人,要是目光过于深邃,你就要远远避开他。因为这样的人,心思往往过于复杂。
我不知道娘看见他的时候会怎么想,然而一个人这样美丽,他的美是不分男女的,带着任是无情也动人的春意阑珊,即便是深不可测的一口井,也叫人心甘情愿一头溺毙其中。
我闭上眼睛不忍再看,有风吹起他的发丝在空中飞扬,宛如一幅泼墨的山水画。这样美的一个男子,一身是伤,若是再看下去,只怕我怕会不顾一切想要治好他,甚至会迷失了自己。
他轻轻笑了起来,“姑娘来了?”
我点了点头,“我买了一些上好的金疮药和绷带,你身子不好,想必是肺有问题,还有一些川贝枇杷,等会儿我炖给你吃,清热养肺是很好的。”
川贝枇杷无论再如何养肺,对他的病来说或许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我终究不忍再问下去,就像是不愿意亲手敲碎一个瓷瓶。
他倒是不以为意,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多谢姑娘。”他抬起眼瞧了我一会儿,片刻后才说道:“上药的话,总归是要脱掉衣服的,还请姑娘……”他忽然又笑了起来,“莫非姑娘想看我宽衣?”
我一时又脸容绯红起来,但却固执地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你伤在背后,怎么能够给自己上药。我虽然不是杏林圣手,但是粗浅的包扎功夫还是会的。更何况,医者父母心,我并不垂涎你的美色。”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是我并不觉得好笑,他漆黑的长发像是在风中飘舞的上好锦缎,肤白如瓷,连尖尖的下颔都别有一番柔美的风情。这样一个人,是带着魔性之美的。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贪图他的美色,都不足为奇。
然而毕竟是女子,说这些话依旧觉得羞怯,我紧咬着嘴唇,原本以为他会取笑我,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然后颔首道,“森爵多谢姑娘。”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道:“我叫碧清。”总是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眼前这个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伸出手去解开了他的衣襟,黑色长衣里却是月牙白的中衣,早已经是被鲜血染的斑驳,我咬了咬牙,只好说服自己医者父母心,小心翼翼解开他中衣的扣子,慢慢揭开,这才露出他背后一条狰狞的伤疤。
那伤口长得古怪,竟然像是一条蜈蚣一般,正中间一条粗厚,皮开肉绽,像是被鞭子抽出来似的。而围绕着鞭子形状的伤口却更加可怖,竟然是无数血淋淋的细小伤口,像是倒刺甩进肉里面,再强行扯出来。
我不敢大力呼吸,小心翼翼将金疮药洒在他的伤口上。他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可见是何等剧烈的痛楚,然而那样一个面容美丽清秀的男子,却始终不吭一声。
我只得加快速度,手脚越发轻缓。一开始只当对方是色厉内荏,却没想到挨得过这样蚀骨之痛,一时间心中竟然有了几分敬佩。
将绷带小心翼翼缠好,我又从身后的蓝色包袱里取出一套换洗衣衫,那是天蓝色长衣,纹路粗浅,但是蓝色却温柔如水,是望之让人心平气和的颜色。
他额头脸颊全都是汗,瞥了一眼,却说,“我不喜欢蓝色的衣服。”我伸手捡起他掉落在地的黑色长衣,上面有斑斑血迹,“衣服我会拿去为你清洗,但是你若硬要穿着,我也没有办法。至于蓝色的衣服……”我顿了顿,淡然道:“出门在外,将就一些也是迫不得已。”
他蹙眉,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仿佛接下来要穿这件蓝色的衣裳比刚才上药还要痛。
我将衣物收起来,又说,“你好好休息,我去后面为你熬药,顺便再端点吃得东西过来。”
他笑了笑,“多谢姑娘。”这个人这样爱笑,可是他的目光里却永远都是冷的。那笑容不过是客套和疏离的瓷器绘制的花纹,谁也不知道瓶子里装得究竟是什么。
我轻轻叹了口气,世界上,总有这样多的人,过着这样多让人不如意的生活。
若他过的开怀,恐怕就不会露出这样痛苦神情了。
在厨房里将药煮好,又找出一碗白米,切碎了两颗红枣放进去熬煮。
我在沈家是庶出的女儿,母亲又因为出身卑贱的缘故,我们母女二人在府邸之中常常受到冷眼,因此这些粗重的烹饪,我倒是很能上手。
我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子上翻看我的书,那是从望月师太那里得来的,有一些是医术,也有孔孟之道,更多的却是一些诗词歌赋。
他见我进来,抬了抬眼,”姑娘似乎出身并不简单,寻常的庵堂居士怎么会看李义山呢?”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其他庵堂里的居士,是不看李义山的。”我不置可否,将手中的药轻轻放下,“你喝了药,等红枣米粥再煮滚一些,就可以吃了。”
他微笑,“多谢姑娘,不过……我对你这样好奇,你就不问我什么?”
我沉默了片刻,才摇了摇头,“你对我好奇是你的事,我对你却并无探索之心。等你i养好了病就离开此地,互不相识,不是很好么。”
他点了点头,然后端起药一饮而尽。药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