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宿难眠,心神未免有点浑浑噩噩。苏绚脸色灰暗,眼眶下隐约泛着一股青色。这倒是应了情景,毕竟辽军军营里的都是粗汉子,长得像她这般细皮嫩肉的太容易引人猜疑。
早起后苏绚一行几十人都被千夫长分了活计,散在大岭城内各处角落。郑三被分去巡城,李四跟在她身边。而她正心不在焉地在马厩里喂马。
离开樊丹大半个月,她有点想老夫人了,也想齐娘季姐她们了。不知道北疆战事平定后她还能不能回去。应该是不行了罢。皇甫麟何等聪明,想必在她离开樊丹时便猜出了她的身份。皇甫麟猜出来了一定不会瞒着霍飞虎,也不知道他们心里会怎么想……在兼城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得多尴尬,幸好她跑来大岭了,不然……
苏绚甩了甩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来大岭是为了帮助樊国早日平定战乱!可是平定战乱之后呢,她要回南容再打一场争权夺位的内战。老天爷太不开眼,她明明只想赚点小钱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过完这捡来的一辈子,它却给了她这么轰轰烈烈惊心动魄的一生。
苏绚目光凝于一处呆呆出神,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沉甸甸压上了心头。这辗转反侧的夜,担惊受怕的日子究竟何时才能走到头,何时才能放下这沉重的包袱,不会再被压力压得难以喘气,头痛欲裂。
“小姐。”李四压低了声音颇有些担忧地喊道。
苏绚举目看向他,李四道:“您无事罢?”
苏绚回过神,摇了摇头,道:“无事,走神了。”遂又开始动作,将车上草粮卸下,投入马厩槽中。
临近响午时干完这一活计,两人方才能去吃午饭。出马厩时苏绚埋头走路,以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哪知这样竟还是被人撞了一下。
苏绚有些诧异,凭她敏锐的直觉,立刻便知这人是故意撞过来的。她自认为这两日来她已足够低调,处处小心应是不至于露出马脚或是惹到他人,这人为何会冲她而来。
短短瞬间苏绚脑中千回百转,是时只听那人以极低的,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苏大人。”
苏绚猛然一惊,抬起眼看他。
那士兵眼中颇具深意,目光在她手上稍做停留,便一笑转身。那一瞬间他的肩臂碰了碰苏绚,苏绚恰到好处伸手,二人手掌轻轻一触,一张纸条被塞到苏绚手里,苏绚旋将手掌握拳,相安无事。
霍飞虎的字迹跃入眼帘。
明晚丑时。虎哥去接你回来。
寥寥几字,却让苏绚心如鼓跳,握紧的手掌掌心里全是汗。
霍飞虎终于要突袭大岭了。
待到晚上郑三梁寿几十人陆续回房。十几人围成一圈站在桌旁,唯苏绚一人端坐着。她眼前便是郑三与梁寿,两人眼中都有几分茫然,郑三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一室静谧。
苏绚扫一眼众人,以手沾上杯中茶水,于桌上写道:明晚丑时,樊军攻城。
一语出,数人脸色俱变。
苏绚快速写道:梁寿率十几人去烧粮草营,丑时一到即刻动手。余下的弟兄在明日子时前务必混入辽军守城士兵之中,丑时一到,杀敌,开城门。
郑三道:“你呢?”
苏绚顿了一下,继而写道:去开城门。
郑三神色如常,看着那水痕缓缓消失,又问道:“那我呢?”
苏绚接着写道:与我一起。
郑三满意地笑了起来。
屋里除了郑三之外,其他人都无声跪下了。
苏绚看着他们,开口道:“都放心罢,我的命也不是谁想拿就能拿得走的,大伙都听令行事,无需担心我。”
“你怎能肯定报信那人是霍飞虎埋伏在金辽军中的细作,这其中不定有甚蹊跷。”
苏绚道:“他的字迹我认得,并非像是仿造的。”
郑三道:“拿予我瞧瞧。”
苏绚不作多想,从身上将纸条拿给他看。
郑三接过看了看,说:“虎哥去接你回来。你要跟他回去了么?”
苏绚完全忘了这一茬:“……”
苏绚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道:“小哥,这种时候咱就别再儿女情长了成不?”
郑三点了点头,将纸条举到火烛上烧成灰烬。
又道:“城门处有上千辽军把手,若是单靠我们几十人便想打开城门几乎是不可能之事。霍飞虎在辽军中埋了多少细作?”
苏绚道:“届时会有人在暗中相助的罢……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也得去帮忙。”
郑三沉默不答,苏绚又叹了口气,眉间拧成一团:“脑子里乱轰轰的,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了,我太没用了是罢……”
李四小声插话道:“小姐才智过人有胆有谋,已是我等心中最崇敬之人了。”
苏绚笑着望过去:“怎还不睡?”
李四亦叹气道:“如何能睡得着。”
苏绚好笑道:“为何睡不着,这世上还有比睡觉更享受的事情么?”
李四想了想,忽觉得这话颇有道理,遂转身认真睡去了。
冬夜冗长漫漫,夜空不见月色,大岭城笼罩在一片无声的黑暗之中。
第二日天气极好,一轮落日沿着山丘渐渐沉沦,血色残阳将眼前可见的草树丛野都染上了耀眼的颜色。日夜轮转,黑暗再度回归。
离丑时还有两个时辰。苏绚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稍一放松下来便觉头痛不已。而当她费尽心思站上大岭城楼上的那一刻,忽然就觉得,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霍飞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