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致远与谨萱二人先从小村落来到了淮南城。这淮南众多举人,此时都在城中住下,等着消息,然后一同进京。然而瑾萱和致远身无分文,无处落脚。起初几日还可以勉强露宿街头,吃着自带的干粮。但慢慢的干粮吃光了,这么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为了致远,瑾萱四处寻找做活,吃了不少苦。但眼看着进京的日子就要到了,盘缠却少得可怜。
说到这里,瑾萱停顿了一下,仿佛陷入了她不愿意提及的回忆中。过了一会,她才对窃玉说道:“我也不记得当初是怎么去‘梦卿阁’的了。就是走投无路,迷迷糊糊地就去了。妈妈觉得我资质不错,尤其是嗓子,是个唱曲的料,于是对我倒也上心。开始的时候,我瞒着致远,白天陪着他读书,晚上偷偷去唱曲。我跟他说,我找了一处大户人家,需要晚上去给人家守夜。因为我的坚持,妈妈只让我做了个清倌人。自从做了歌伎,钱果然来得快了。来‘梦卿阁’的人,都不在乎钱。有时他们听曲听的高兴了,也会额外给些赏钱。很快,我就凑足了钱,然后全部给了致远,让他拿着进京了。”
那的确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在瑾萱讲述的时候,夜渐渐来临。窃玉点了一盏灯放在床头,瑾萱的精神看上去比刚清醒时好了许多。她取了一根银针,挑着烛火,让屋内更加明亮。灯芯发出“噼啪”的火花声,暖黄的烛光里,是远去但不能抹去的过往。
“致远去了京城,带着我为他准备的盘缠。虽然不多,但足以支撑到他考试。”她淡淡地讲述着,眼神变得迷蒙,“而我,继续留在‘梦卿阁’,以姚姬为名,渐渐的便小有名气。开始的时候年轻不懂事,还期盼着致远高中回来为我赎身,风风光光地迎娶我。或者就算他落榜,我也有了积蓄,跟他一起回乡种田,陪他继续苦读,也是好的。但后来出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才让我知道,自从选择踏入这烟花之地,我的名声、清誉便再与良善人家的女儿不同。我,无论如何,也配不上致远了。”
瑾萱握着银针的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想要恢复镇静,可那颤抖却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下来。窃玉心疼不已,不禁伸手握住瑾萱瘦骨嶙峋的手,却不料那只手竟冷如寒冰,没有一丝温度。窃玉心中悲怮,她知道有些记忆一旦触及,就如同深可见骨的伤疤再度被揭开,疼地撕心裂肺。于是她劝道:“夫人,您不要再说了……”
“不。”瑾萱摇摇头,一向温婉的表情此时看上那些我从来不敢面对的事情都说出来。在烟花是非地,就算你想做个清倌人,也难保名节。那人是漕运大人的侄子,听我唱过几次曲,就动了心思。虽然妈妈疼惜我,但怎么可能为了我得罪权势?而我,失了清白,才知道自己跟致远,早已不是一样的人。”
“后来他高中,成了天子门生,一心惦念着我。他写了许多信给我,要我等着他回来,而我一封都没有回。他的前程光明似锦,那是多少人可望不可求的,是他吃了多少苦才换来的。我知道致远对我情深意重,就算知道了这些事,也不会嫌弃。可是,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会因此轻视他。本来他就是只身一人,没有家族作为靠山,要是再有一个做歌伎的妻子……”说到这里,瑾萱终于控制不住,两行清泪顺着她清瘦的面颊滑下。一滴一滴,落在桌上,无声却沉重。
“我想过死,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她继续道,“但若是我死了,致远定会深究此事。他新官初任,就要为了我得罪漕运吗?我也听闻,吏部胡大人十分器重他,对他关照有加,更有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我必须让致远对我死心。很快地,我在众多恩客中选了一个何姓的商人。他年纪大我很多,发妻过世了,要找一个续弦。终于,我给致远回了信,告诉他我要嫁人了。我要嫁给一个有钱的富商,再也不需过贫苦的日子了。我告诉他我早就跟富商好上了,只是顾及他赶考,没说罢了。之所以之前不回信,也是因为不想再跟他往来。”
“夫人,您……”窃玉听到此处,已经深深地震惊了。面前这平凡的女子,竟有着那么伟大的爱。怪不得陈致远会为了她弃官还乡,对她无微不至。这样的女子,值得男子放开一切去深爱。
瑾萱微微一笑,像是猜透了窃玉的心思,说:“其实我一点不伟大,只是遇到了一个愿意让我付出的人罢了。致远收到我的信,彻底死了心。听说他大病一场,病中胡家小姐对他悉心照料。再然后,我嫁给了富商,他娶了胡小姐。有了岳丈的支持,加之真才实学,他一路高升。从户部主事,到侍郎,到文华殿学士,再到少师、太傅,都无比顺利。我的日子平平淡淡,丈夫对我也算不错。原以为就此山水不相逢,我和他,终于变成了陌路人。”
“那您又是怎么跟陈大人重逢的?”窃玉不禁问。
“造化弄人。”瑾萱叹了口气,“我成亲不到三年,丈夫就过世了。他本有两个儿子,我又无所出,他的儿子忌惮我会分家产,就设计陷害我,诬陷我害死他们的父亲。这个案子当时也算轰动,竟然惊动了回乡的钦差大人,便是致远。致远帮我洗清了冤屈,也得知了我在‘梦卿阁’的事情。我之前瞒着他的一切均被他识破,于是致远一心想补偿我。我也被他的深情冲昏了头脑,竟留在了他身边。直到一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