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柴昭郁郁的站起身,灰眸隐隐泛着微红色,“阿蘅,怪我来迟一步,带不了你去苍山。岳家深仇,我不会忘,我与你说过的,你是我认下的妻子,就算你死了,也是我的人。”说着拾起地上一块碎木,咬破指尖,鲜血霎的涌了出来。
“少主!”吴佑惊得喊出了声。
柴昭仿佛觉察不到皮肉的痛楚,——“爱妻岳蘅之墓”,抹上最后一笔将碎木深深的按入黄土,柴昭吮坠在滴血的指尖,最后看了眼岳家的坟冢,头也不回的牵着马大步走开,高声道:“晋国将灭,天下大乱,下一个就将是我大周了。”
“乱的好!”云修一击拍向马背,“就怕它不够乱,乱世出英雄呐!”
“回苍山!”柴昭翻上马背,“去见我叔父!”
崔文带着岳蘅翻越过连绵的山岭,直到闻着空气里湿润的气息,崔文才可以确定,他们已经走出了晋国的边界。
不远处传来泉水叮咚声,岳蘅已经月余没有见过水流,循声快步而去,惊喜道:“崔叔,这里有条河!”
岳蘅捧起一汪泉水扑在了自己的脸上,这泉水如此清冽甘甜,岳蘅连喝了好几捧,抚了抚自己的发髻,早已经黏做一团,想了想扯下丝带,将秀发漂进了河流中,轻柔的梳洗着。
崔文坐在河边怜惜的看着这个跟着自己颠沛月余毫无怨言的少女,仰头倚靠在树干上沉思着什么。
洗净了秀发,岳蘅以指为梳,轻嗅着发丝的草木芬芳微微喘着气,“崔叔,我们还要往前走么?”
不等崔文回应,忽的传来惊叫声——“有人吗!有人吗!?”
崔文直起身子,“好像有人出事了?”
岳蘅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去,指着不远处摇曳的枝干,“那边,我们去瞧瞧。”
岳蘅拔出腰间防身的匕首挥砍着密布的枝叶,当最后一簇遮挡砍落时,她看见了那个呼救的少年。
少年捂住自己被兽钳夹住的左腿,抬眼看向岳蘅。
——她的发丝湿漉漉的披在肩上,面颊还沾着滴滴露水,睫毛忽闪的凝望着自己,她的眸子是那么晶亮,如清潭般明澈见底,她红润的双唇微微张着,气息急促却又沉着。她执着匕首慢慢走近自己,蹲下身子看向他受伤的腿,见着渗出的血水蹙紧了眉头。
少年似乎不再觉得钻心的疼痛,怔怔看着岳蘅的脸孔再难挪开视线。
岳蘅咬牙想扳开兽钳,可使尽力气也是无济于事。
“没用的。”少年痴傻的喃喃道,“别伤了你的手。”
岳蘅揉了揉手腕,转身唤道:“崔叔,你快来看看。”
“你流血了。”少年盯着岳蘅被兽钳蹭破的指尖。
岳蘅将指尖塞入嘴里吮吸着道:“不碍事,你等着,崔叔准有法子帮你。”
崔文的力气大过岳蘅许多,少年抽出被夹住的左腿,血迹斑斑不忍直视,见伤口止不住的流血,岳蘅撕开衣角,小心的替他扎紧,看着崔文恳求道:“他指定是走不了了,不如我们带他出林子吧。”
“我.”少年脸红道,“已经受了你们的恩情,我家人会来寻我回去的。”
“天都快黑了。”岳蘅看了看天,“林子里都是猛兽,你就不怕被叼了去?走了!”
崔文也不发声,弯腰背起少年,“看你也像是识路的本地人,就当带我们出去也好。”
少年指着南面,略带羞涩道:“出了这片林子,便可以看见我家的宅子了。多谢崔叔,还有你.”少年看了看岳蘅,又赶忙低下头。
“我叫岳蘅。”岳蘅声音清脆,在少年耳中犹如林中百灵鸟唱一般动听,“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风扬起,岳蘅微湿的青丝拂过少年发热的面颊,“我叫殷崇诀。”
“殷崇诀?”崔文盯着他看了看,“前面就是殷家堡了?”
“崔叔知道殷家堡?”殷崇诀吃惊道。
“之前也有些耳闻。”崔文镇定道,“看来我和阿蘅到了这三不管的绥城了。殷家人马帮起家,在绥城建了殷家堡,经营数十年有些根基,你是.殷坤的儿子?”
殷崇诀点了点头,“我是家中次子,爹大寿在即,之前提及北方战乱,已经许久没有山货进来了,我便想到林子里寻寻,若真能找到,给爹做寿礼哄他乐乐。谁料竟中了自家捕兽的套子,真是丢死人了。”
岳蘅扑哧笑了出来,“你也说了北方战乱,南方许久见不到山货,这山货自然只有北方能觅,你把这林子翻个遍也是一无所获。你不光丢人,还能把人蠢哭。”
殷崇诀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埋头瞅着自己还在滴血的伤口,头也是不敢抬。
岳蘅收住笑,从马背上的布袋里摸出几根山参塞进殷崇诀的手里,“喏,给你。”
殷崇诀傻傻看着手中还沾着干泥的山参,良久道:“这,岳蘅.是给我的么?”
“傻!”岳蘅刮了刮他的鼻尖,“都送到了你手上,还能再要回去?就是给你的,拿回去孝敬你爹吧。我,也是用不上了.”
见岳蘅面色骤然哀伤,殷崇诀攥紧了山参不再说话,只是不时侧着脑袋去看岳蘅——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姑娘,就算这样悲伤的沉默,也是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