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既然沈度已经有所安排了,沈肃便没有再细问。他没想到,接下来沈度竟然问了那样的问题。
只见沈度神色踌躇,半响才问道:“父亲,您就要离开京兆。需要……进宫向皇上辞行吗?”
沈度问出这个句话后,轻轻吁了一口气。他很早就想这么说了,然而怕沈肃不喜,一直都按捺着。
现在,还有三天,父亲就要离开了,曲管家却偷偷对他说:主子夜里又难眠了。
能让沈肃难眠的事情,就那么几件。元家的事自不用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临离开京兆之际,父亲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是为了紫宸殿中的崇德帝。
这一次离开京兆,和上一次离开不同了。
上一次父亲离开京兆的时候,充满着不甘和悲凉,但心中还是想着,有朝一日会重返京兆的。但这一次离开,父亲如此平静,平静到忘记了崇德帝似的。这一次,父亲还会回来吗?
此别经年,山河俱远。在离开京兆之前,父亲还是要去见皇上一面的吧?
沈度知道,就算沈肃与崇德帝之间隔着再多的仇怨,两人之间有着无数的算计,但过往十数年陪伴的日子和感情,是怎么都抹不去的。
帝师沈肃,加在他姓名之前的两个字,其实是过往大半生的见证,或许也曾经是他一生最大的成就,也是,他一生最大的痛苦。所系的,就是崇德帝这个帝王。
父亲,真能背手洒脱地离开吗?沈度不知道,所以提了出来。
沈肃仿佛没有听到沈度之言一样,长时沉默,面色不曾有变。
良久,他才眯着眼说道:“不必了。”
不必了,这三个字。已经到尽了沈肃所有的想法,以及……那一丝暗藏其中的唏嘘。
过往十数年的相处、教导的情谊,在沈肃被夺帝师称号开始,就已经消失殆尽。这些情谊。早就在十几年前碎裂了,一点点碎裂、消磨,到现在,终于什么都没有剩了。
所以,不必了。
从今而后。帝王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沈肃,是远远在莱州的安远伯。几乎,不会再有交集。
“……”沈度想说什么,却被沈肃抬手阻止了。很显然,就这个话题,沈肃不想再说了。
或许,这一生再也不相见,也是好事。
与此同时,在紫宸殿内,常康正在向崇德帝禀道:“皇上。安远伯定了三日后离开京兆。”
崇德帝正在翻看着奏疏,心思并不在常康的禀告上,一个安远伯离开而已,他并不关心,于是随意说道:“那就让他离开……”
他话还没有说完,动作就顿住了,忽觉手中拿着奏疏沉重无比。这会儿,他才想起安远伯是谁。安远伯,是老师,老师三日后就要离开京兆了。
这一次老师离开京兆。是不会再回来了吧?
一瞬间涌上崇德帝心头的,竟然是莫可名状的惊慌失措。他就这样僵直着手,连奏疏都忘了要放下,目光也久久不能集中。好像迷迷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用力眨眨眼,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手脚还能动,心神也能集中了,能看清奏疏写的是什么了。
是裴公辅所写的监国要议。他刚才还看得很入神的……
“啪”的一下,崇德帝手中的奏疏跌落在御案上,下一刻崇德帝压着这些奏疏想站起来,却像被抽光力气一样,竟然连站都站不起来。
而御案上的奏疏等物品,被崇德帝这么一压一拖,便“哇啦哇啦”地往下掉,连崇德帝平日最喜欢的白玉九龙纸镇都掉了下来,摔出了裂痕。
崇德帝恍然不觉。
“皇上,小心!”常康看到这意外,急声叫道,飞奔上前搀扶着崇德帝。
“朕没事,朕没事……”崇德帝甩开了常康的手,喃喃说道,来来去去就只有这三个字。
他在想着沈肃离开京兆的事情,他脑中一直在想着沈肃离开的事情。老师,要离开京兆了?是了,他将老师封爵在莱州,老师肯定要离开的。
这一次离开,老师还会回来吗?
崇德帝弯下了腰,从常康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崇德帝佝偻似的,而且皇上神色颓然,看着似老了几岁。铁血帝王,何曾有过这样的情状?
是听到帝师将离开京兆之后……
常康是在崇德五年才被升为内侍首领的,此前他没见过沈肃与崇德帝这对师徒相处的样子。
现在,常康才深切觉得,当年皇上和帝师,想必有极为深厚的情谊,难怪这些年皇上给帝师显赫的尊荣。若不是帝师动了皇家暗卫,皇上或许会一直给他这样的尊荣吧。
这些,都过去了。
崇德帝一直维持着这个佝偻的姿势,再没有问半句有关沈肃离开的事。身为奴才的常康,自是不敢再说什么。
紫宸殿前所未有地平静,不知为何,常康觉得袅袅飘着的龙涎香,闻起来有些伤涩……
定元寺居客堂中,郑太后眉眼低垂,一颗一颗拨着檀香佛珠,嘴唇翕动,默默念着佛号,似对世间无知无感。
她坐在蒲团跟前,放着一封书信,上面压着一个令牌。这是,沈肃上一次离开京兆的时候,还在宫中的郑太后赠送予他的。
这一次沈肃离开的时候,将这枚令牌还了回来。就像当初他们约定的那样,若沈肃再也用不着这枚令牌的时候,就会还回来。
现在,令牌还回来了。
这令牌,乃郑太后所属。以沈家现在这样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