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大先生不回答他的疑问,杨锐雄没有觉出有异。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城下的一幕所吸引。
远远的过来了一匹马。
有个成语说“单枪匹马”。马上这位连枪都没有,只在马背上横放了一张琴。
顾文笙。
她竟然胆大到一个人来到了城下。
杨锐雄不认识她,但看这模样,哪里还不清楚来者何人。指了她冲谭大先生一脸惊疑道:“大先生,顾文笙来做什么?可是要与你那个,斗乐?”
谭大先生望着城下,神情凝重,将琴拿了过来,平放眼前。
杨锐雄突然笑起来:“哈哈,她这是疯了么,她再厉害。还能飞上城楼来不成?大先生,让小侄助你一臂之力,来人,放箭!”
文笙自单人独骑进入了城楼守军的射程,一众弓箭手便做好了准备,只等主将这声命令。
弓弦声连成一片。
与此同时,文笙在马上右手食指如蝴蝶振翅。二三弦上一抹一挑。
最先射至的是十余支响箭,半空飞来,声音高亢凄厉。
箭至文笙身前丈许,尾羽震颤,直直坠落。
文笙跟着食指“拂”,名指“滚”,手如穿花,带起一连串幻影。
这是一段空弦散音,谭大先生在城头看得清楚,其实这支曲子谭家早就有了。他们每个人都对这弦律烂熟于心。他甚至有把握,这么遥遥看上一遍,便可以与顾文笙弹得半点不差。
大片的箭雨随后落下,俱都停在距离文笙不远处。弹琴的文笙和侯阳城,就像是处在两个世界。中间隔着阴阳,凡人的武器无法穿破。
她的坐骑是匹久经沙场的老马,面临这般光景,竟没有半点受惊,犹自走走停停。
文笙抬头向城上望来,她也瞧见了谭大先生,隔着万千箭羽,向昔日的院长点头示意。
而后她左手落在弦上“长吟”,右手接“短锁”、“拍杀”!
那些尚在半空的箭簇陡然向着四下弹开!
落下的箭虽然不可能飞回城楼上伤人,刹那间却如烟花绽放,围绕在文笙的四周,蔚为奇观。
这下太出人意料了,城头上一片吸气声,好半天没人再向下射箭。
杨锐雄亲眼见到这妖异的一幕,只觉呼吸不畅,忍不住问谭大先生:“大先生,您怎的不出手除了这妖女?”
谭大先生目光还在文笙身上,冷淡地道:“我已与她约好了斗乐的地方,不是在这里。”
谭大先生约战文笙本就有以大欺小之嫌,守城官兵若是不参合,他还有兴趣与文笙一对一斗一下琴,如今城上箭也放了,他再出手的话,传出去脸面往哪搁。
杨锐雄不敢招惹谭大先生,却能拿手下的兵出气,稳了稳心神,挥手喝骂:“都傻了?她又进不来城,你们怕个鸟,射她!我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乐师频频施展技艺自身消耗也很大,谭大先生本以为顾文笙是来向众人示威的,用不多久便会回去,谁知她在城下一呆就是将近一个时辰。
若非天黑下来,说不定顾文笙还不肯走。
这般耀武扬威可把杨锐雄气坏了,口里连连咒骂,偏越是如此,他越觉着这是纪家军的诡计,想诱他开门,文笙骑着马回营,他松了口气,骂道:“贱人,有本事别走!”
他这话说得有点早,一晚上相安无事,第二天一大早,杨锐雄刚睁开眼,就有亲兵来报,顾文笙又在城门外挑衅。
原来孟振国昨晚已经得了纪南棠传来的消息,敌帅杨延果然不在侯阳。
杨延也知道此次他手下带的兵虽多,等真正上了战场,真不一定能打得过纪南棠。
人的名,树的影,纪南棠战功赫赫,纪家军能征惯战,这次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听说开州的老百姓都盼着李承运当皇帝。
杨延怎么想都觉着没把握,未打先怯,那边朱子良又迟迟不能前来合围,他索性派侄儿正面吸引纪南棠注意,自己带着主力直插邺州,准备来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要能打下邺州,把李承运占据的地盘压缩到四个州,便算立了大功。
邺州是童百年在守着,纪南棠已经调兵前去增援,命孟振国牵制住敌人,伺机以最小的代价拿回侯阳。
顾文笙这么连日城门外游弋,开始只坚持一个时辰,回去休息一个时辰再来,从第三天开始,慢慢增到一个半时辰,第五天,变成一次两个时辰。
这固然是因为城头守军士气低落,射出去的箭比原来少了,也因为文笙在慢慢得变强。
谭大先生很早就发现了这里头的玄机。
顾文笙多半是担心平雄岭斗乐会输,跑到两军阵前拼命磨枪来了。
他没有阻止。
实际上他也没办法阻止,第二天有一位副将自恃勇武,打开城门冲了出笙不出意外以那无形屏障将他挡住。
就见那副将发了疯一样对着虚空砍啊砍,顾文笙似乎感觉到压力,往自己的大营那边退了退,副将追出不及百步,就在城楼守军摇旗呐喊声中“扑通”倒地,没了动静。
从纪家军营帐里出来几个人,把他给拖了回去。
杨锐雄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以为顾文笙又使了什么妖法,谭大先生却暗自惊讶,这才知道原来顾文笙已经能同时弹奏几支《希声谱》了。
那副将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