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微微皱眉:“他的伤恢复得如何?可能与人交手?”
洪昼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钟天政,道:“他年三十晚上才堪堪能坐起身。照理说应当是不能。”
王十三听文笙绕来绕去,老不问那最关键的一句,忍不住抓心挠肝,插嘴道:“那小子人呢?”
文笙目露诧异望了他一眼。
果然听着洪昼道:“钟公子和元恺他们今晚有事。全都出去了,你若是想见他就在这里等一等,也许过一会儿人就回来了。”
他说的是实话,可听在王十三耳朵里却像是挑衅。
“奶奶的。我想宰了他!”
文笙看了王十三一眼,见他已经将云鹭的两腿处理好了,道:“他不在是他命大,咱们不等了,准备撤吧。”
今晚能救出云鹭收获已经不小,外边围了许多兵,而且还有越聚越多之势,想杀钟天政只有另找机会。
洪昼却想要再拖一拖:“那边有个屋子一直锁着。林将军不让人进。”
王十三半点不怕机关陷阱:“这还不好说!”
洪昼所说的那间屋子他方才还没搜到,提刀过去,“呛啷”一声,将门上的铜锁斩落。
文笙等他将灯点起来,才对洪昼道:“一起过去看看。”
云鹭行动不便,只得先等在原处。
文笙押着洪昼进了那屋,迎面闯入眼帘的竟是一张黑色供桌。供桌上摆着香炉和各色供品,正当中立了一个黑色牌位,上书五个大字:怀公之灵位。
这屋子平时不让人进,显是供奉的死者对林世南极为重要,若是钟天政的生父先贤王杨治,文笙还想得通,这怀公又是什么人?
王十三也不明所以,站在供桌前头抓了抓头皮,嘀咕两句,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今晚杀了林家不少守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点火烧了这座楼,看那姓钟的回来再住哪里!”
文笙却道:“算了,走吧。不必多生事端。”
她的目光还在那牌位上流连。
等三人由那屋里退出来,文笙这才解答洪昼刚才的疑问。
“洪先生。我使的不是妖法,而是《希声谱》。”
文笙会《希声谱》的事大梁乐师里头不少人都有所耳闻,可洪昼偏偏就是个消息闭塞的,原本元恺不同他商量事,等到钟天政重伤落水,文笙和《希声谱》更成了某种禁忌,即便是元恺,在钟天政跟前也是提都不敢提。
所以洪昼闻言很是吃惊,这惊讶令他暂时忘记了恐惧。
“是了,当年在高执事家里,你也在场。那曲子到底怎么回事,能叫我再听一听么?”
文笙看着洪昼明显亮起来的眼神,突然觉着这人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
可惜还是不能留他一命。
她和钟天政早已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可转圜,不然云鹭不会中途去寻机杀他,他也不会对云鹭下这样的狠手。
王十三知晓文笙心意,提着衣襟将洪昼抓过去:“好歹相识一场,方才若不是老子护着,你也死在乱刀之下了。这样吧,我将你由这楼上丢出去,死活看你的运气!”
洪昼脸登时就白了。
这是要拿他来探路啊。
突然由楼上飞出一个人去,外头聚集的那些守卫怎么会置之不理。
等待他的必定是万箭穿心,射成刺猬。
但王十三已经不再听他哀求,同云鹭道:“云大哥,看我给你出气,咱先跟姓钟的收点利息。”
云鹭方才腿上断骨被他摆弄,疼得死去活来都忍住了,却被这一声“大哥”吓得打了个寒颤。
他对钟天政印象不佳,那是因为还没见面便上当受骗,被强留在了双桐镇,难道对王十三的第一印象就好了不成?
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初邺州那个气得他心口疼的大胡子,有朝一日会拿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还管他叫大哥。
文笙却觉着王十三跟着她叫,理所应当。
她道:“洪先生,虽然你我选择的路不同,但都是乐师,我送你一程。”
当日在高祁家中,大家共同研究的《希声谱》有两首,一首《行船》,一首《伐木》。这两首也是洪昼熟悉的。
文笙弹起《伐木》。
洪昼感觉到了。
他的心情很复杂,可谓悲喜交加,至少是不怕了,也不再求饶。
在他临死之前,终于有幸亲耳听到这一支曲子。
朝闻道,夕死可矣。
风在耳畔呼啸,他的目光透过苍茫夜空,如林般的火把,仿佛看到了山野间一大片盎然的生机。
树梢沙沙而响,世界寂灭。
和洪昼所想不同,文笙和王十三没有随即跟着冲出来。
这时候,楼下已经聚集了差不多上千人。
虽然没有看到疑似林世南的人出现,但文笙和王十三都觉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林世南必定得到消息了。
同样,他们虽然没空在下面人群里寻找,想来那钟天政也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藏着,正遥遥望着这一幕。
文笙再一次道:“走吧。”
王十三笑道:“怎么走?”
云鹭正要说话,文笙先反问:“你说怎么走?”
王十三仿佛视楼下上千兵卒于无物:“我看咱们护着云大哥,就这么走出去也行。要不我背着你?你坐我肩膀上来?”
文笙打量了一下他宽厚的肩膀,微微一笑:“也不知道能不能坐得住,你可一定稳着点,别把我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