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南住在严正胡同。
不管先帝还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梁禧,都对他格外厚待。
虽然林世南大部分时间在外头带兵打仗,家里的人口也不多,但为示倚重恩宠,梁禧仍将这座引得很多王公贵族垂涎的风水宝宅御赐给了他。
宅院很大,足足占据了半个严正胡同。
三正胡同这一带住的不是朝廷高官,便是公侯勋贵,夜里附近的戒防也格外得严,加上刚发生了吴府尹当街被刺那事,各府门客都当了心。
林世南是带兵的将领,他一回来,麾下的亲兵们更是把整个将军府护卫得像铁桶一样。
而王十三今天夜里,偏要在这铁桶上钻出一个窟窿来。
夜幕沉沉,星光黯淡,半轮银白色的上弦月高挂天空。
月光下,远近的假山院墙、亭台楼阁就像洒上了一片银辉,影影绰绰地一眼能望出去数里。
王十三来了一阵了,他没有贸然闯入,正居高临下研究着将军府的布局。
一层层院落,内里勾连交错,看得他头疼,由高处看,林世南的府邸就像是一只盘踞于地面上的巨大怪物。
为避免站到月影里,他特意挑了座将军府西边的高楼。
王十三现在脚下踩着的是常信侯府的飞月楼,楼高四层,他在四层更往上——站在房脊上。
将军府外围上空,一只飞鸟疾掠而过,刚刚接近高高的围墙便垂直坠落。
由始至终。不管是那鸟雀还是箭簇,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王十三面无表情望着这一幕,掏出了准备好的黑巾,将手里的钢刀往腋下一夹。低头蒙上了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边。
深更半夜的,任谁一见他这打扮,都会立刻将他和行刺吴丰的刺客联系到一起。
王十三脚尖在房脊上一点。身体向前蹿出,贴着外墙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落到阴暗的角落里。
大约是觉着离将军府这样近,不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跑来捣乱,常信侯府夜里的守卫很是稀松平常。
王十三进来出去地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他提着刀很快就接近了将军府的外围。
府外高举灯笼火把驻防以及往来巡逻的兵士并不多,刚才他在高处所见,前门外胡同里巡逻的士兵是三队。后门环境稍复杂,多了一队。
每队二十人,加上把守胡同口和负责前后门盘查的兵士,总共不足二百人。
估计林世南自己也觉着,他一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在皇帝和诸位王公大臣的眼皮底下,将自己家门口弄得跟军营似的。有点儿太招摇。
真正的杀招是在外墙后面。
两丈高的外墙,普通人根本无法翻越,墙内是大片光秃秃的空地,没有栽树,也没有盖任何建筑。
足有一箭之地开外才是一排环形的房子。
适才因为天黑瞧不清楚,但王十三大约能猜到这一圈房子的用途。
这就相当于打仗时候堡垒外围搭起来的箭楼。
房子里埋伏着大量的弓箭手,一旦有外敌翻墙而入,这么无遮无掩的,立刻就会被当值的士兵发现,下场想必就会像刚才那只倒霉的鸟一样。被一箭射杀。
王十三一弄明白这里头的玄机。就打消了从南北两条街悄悄潜入的想法。
他虽然不惧区区几枝箭簇,却总不能打草惊蛇,还没见到钟天政的人影儿就搅得阖府大乱。
这么一来,就只剩了一条路可走。
林世南的西邻姓吴。也是个做官的,吴大人出身吴氏旁支。论辈份太师吴德水还要管他叫一声堂叔。
此人官拜正四品军器监,早就为林世南拉拢,平时两家往来密切,林世南的夫人吴氏正是他的亲侄女。
王十三不知道这些,他只见两家挨靠在一起,后园竟然还有一小段合墙。
墙西种着花树,墙东将军府这边似乎是个池塘。
池塘边堆着假山,砌了亭子,虽然估计后园里也可能有暗哨,好歹有这么多树木山石遮挡,值得冒险一试。
两丈高的围墙也挡不住王十三,他悄然爬上,探头望了望。
月光青蒙蒙的,照着水面有些异常,原来这大冷的天,池塘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王十三见状心下一喜,暗忖:“真是天助我也。”
这层冰不过刚刚凝结,上面连个阿猫阿狗都站不住,但王十三已是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将至水面之时,他疾提一口气,内力运转,脚触及那层薄冰的同时,身体已平平向前滑了出去。
这完全是个巧劲儿,最难的是他化去向下力道的一瞬,用的力气稍大或是时机稍微慢点就会踩碎薄冰,发出轻响。
这静夜里一点儿动静都会传出老远,谁知会不会引起有心人注意?
月光下黑影一晃,快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池塘里倒影攸地出现又消失,王十三已经顺利滑过了数丈冰面,落到池塘旁的假山上,不顾石头坑洼不平硌得慌,立刻向下伏倒。
静悄悄的,除了风吹树叶响,再没有旁的声音。
王十三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袭,确定自己这是安全潜进来了。
出园时遇上了一队巡逻的队伍,王十三赶紧躲了起来,等他们走远才现身。
这会儿不过刚二更天,这个院子也不知是谁住着,这么早就熄了灯。
王十三决定不去管它,往适才高处所见有灯光的地方摸去。
将军府里大而空旷,林世南真是暴殄天物,外头看这么好的宅子,谁知前面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