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短兵相接已经结束,钟天政带来的人太多了。孔长义寡不敌众,手下死的死伤的伤,大约是因为钟天政之前有交待,他被人生擒。下了乐器。
钟天政走过来,数千人鸦雀无声,向两旁分开,只闻火把在静夜里燃烧,劈啪作响。
最内圈的是他手下众多乐师,胡良弼双目已瞎,坐在车上,由林英亲自看管照顾。
“看看。我还以为会抓到条大鱼,没想到送上门来的竟是你,孔师父。”
孔长义看见钟天政终于露面,冷哼了一声:“你个欺师灭祖的畜生,谭二先生怎么没能直接宰了你?”
孔长义这段时间不断听说钟天政的种种恶行,他对自己的师父师兄出手尚且如此狠辣绝情,对华飞舟、吕磬这些同窗更是说杀就杀。再看看那凤嵩川落到他手里的惨状,孔长义只恨自己没能及时了断竟被生擒。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激怒对方,叫他给自己个痛快。
谁料钟天政听了这话并未发怒,脸上倒是露出了些许伤感:“我不杀你。回去转告二先生,我受这一剑,就当是还了他的教导之恩,从此以后,与谭家,与玄音阁只是仇敌。”
孔长义啐了一口,没有接言。
钟天政看他还算识时务。点了点头。
看住孔长义的几名将士听钟天政说要放人。互望一眼,领头的问道:“公子?”
钟天政瞥了他一眼:“不急,我这里还有点事,烦请孔师父做个见证。”
孔长义颇觉莫名其妙。却见钟天政转过身去,向旁侧让开。空荡荡的路旁黑暗里走出一人,长发披散,怀里抱着琴,竟是顾文笙。
文笙脸上犹带着泪痕,好歹有这片刻缓冲,心中冷静下来,冲孔长义主动打了个招呼:“孔师父。”
孔长义看看文笙,又看看钟天政,疑道:“见证?叫我见证什么?你们两个果然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了。”
文笙也拿不准钟天政又要搞什么把戏,只道:“没有的事,孔师父你别信他。他害死那么多人,我决不会和他在一起。”
钟天政摆了摆手,示意数千人向后退开,只留下了看守孔长义的一小簇手下。
他转向文笙:“你不同我在一起,又能去哪里?我劝你趁早死了投靠谭梦州的心思,你是这天底下唯一掌握了《希声谱》的人,谭梦州的琴艺停滞不前已经有好些年了,他爱乐成痴,别的事还可以做做正人君子,唯有这一件,一旦他抓到你,必定会把你关起来,直到他也学会了《希声谱》为止。若是不信,你大可问一问孔师父。”
孔长义被钟天政的这番话震住,再看文笙,连神色都变了:“你那是《希声谱》?怪不得……”
文笙轻声问他:“是这样么?”
孔长义不知该怎么说,他认识谭老国师跟他学艺已经有很多很多年,自觉对老师十分了解,听到《希声谱》连他都动心,对着顾文笙,他不敢为师父打包票。
文笙见他犹豫,心里有了定数。
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谭瑶华,就是孔长义不是这种反应,她也不会去冒这样的险,把自己的命运交托到别人手上。
这些事情等以后再说吧,钟天政当着自己和孔长义的面说这些,居心实在是险恶。
钟天政继续道:“我叫钱平引你来,本想等这里忙完了再去看你。那媒婆也是我的意思,事到如今,我不管你怎么想,哪怕用强,我也不会再叫你离开。”
“那就试试。”文笙这会儿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将谭瑶华的死,她对未来的迷茫,以及与钟天政的恩怨情仇全都暂且抛诸于脑后,所剩只有无穷的战意。
她抱着太平,虽然只有一人一琴,面对的是钟天政和他所带的千军万马,却自有一股睥睨之气。
钟天政目光中露出了赞赏之色,继而转为一片火热,道:“很好,我来会会你的《希声谱》,丑话说在前面,我若赢了,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你老老实实交出琴来,等着同我成亲,我会明媒正娶,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叫天下人尽皆知晓我俩的婚事。”
文笙冷冷地道:“你若输了呢?”
两人自相识以来,明里暗里有过好几次较量,对上《希声谱》,钟天政从来没有赢过。
但此时他却仿佛有着极大的把握,痛快回道:“我若输了,即刻放你走,不但如此,自今而后,只要有你顾文笙在的地方,我必然退避三舍,再不纠缠。”
文笙点头:“好。”
随着她这个“好”字出口,钟天政抬手将长弓远远抛开,高声喝道:“留下孔长义,余人全都退到二十丈开外!”
有亲随飞奔过去,将钟天政的长弓捡起来。
林英低声吩咐两句,百余名士兵将火把留在了原地,给钟天政照明。
数千人马听令向后退开,偌大一片空地上只剩下了钟天政、文笙和孔长义三人。
孔长义不再受制,只是没了铁笛什么也做不了,他这才知道,钟天政之前所说的叫自己“做个见证”是什么意思。
顾文笙会是钟天政的对手么?
他不知道。
不远处顾文笙和钟天政相向而立,夜风吹动了两人的衣角,给这一幕平添了说不出的肃杀之意。
这两个去年还在玄音阁求学的年轻人成长是如此之快,在他全未留意的时候,已经能独当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