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在乎么。当然不。
就像纪南棠说的那样,战场上血与火的锤炼不亚于一次重生,乐师们现在怎么看无关紧要,一切等到了白州。打过几仗之后,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想法自然会扭转。
她很庆幸此次没有师长随队前来,纪南棠问她要不要换个人唱白脸,文笙的回答是“完全不需要”。
第二天纪南棠卯时升帐。乐师们虽然哈欠连天,竟是一个迟到的都没有。
他们站在帐外,天刚蒙蒙亮,还能依稀看到天上的星辰,好多人心里涌起一股扭曲的喜悦:“都来齐了,看你还怎么折腾,傻眼了吧。”
其实真到议事的时候,纪南棠对各组组长报上去,华飞舟等人逐一出列,纪南棠做为外行,竟对每一个出列乐师的底细都十分熟悉。
虽然明知道又是顾文笙交的底,但到底叫他们心里都好受了些。
纪南棠命景杰率纪家军同乐师们组队,从这天起,他们的位置由队尾改到了中间。即使在狭长的山道上,他们同纪南棠的帅旗也不过相隔半里。
这日出发之后,为给新组成的队伍熟悉磨合的时间,大军行进速度比前两天有所放慢,没有人对此提出疑问,数千将士沉默地执行了命令,唯有钟天政骑在马上频频后望,若有所思。
若是文笙在旁边,她会发现钟天政看的乃是纪南棠的帅旗。
但这会儿文笙未同乐师们在一起。
几日不练,颇有些技痒。文笙这会儿正呆在放置大鼓的战车上。手提鼓槌。她准备来上一段。
路上总是尘土飞扬,文笙穿着玄色长衣,乌发清清爽爽地束于脑后,她拉开架势。气沉丹田,将双槌高举过头。
朝阳初升。万千缕金光照着长龙般的队伍,也照在文笙的脸上眼中。
战鼓轰然敲响,在开阔的旷野中声传十余里。
石破天惊的鼓声听上去就像万马奔腾,当它急骤时,如霹雳闪电,惊雷滚滚,叫人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劈山开路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当它轻缓时,又如一股清风,一道甘泉,拂过将士们耳畔,淌过他们的身心,叫人一扫疲惫。
渐渐的,队中不管是人是马,都合上了这鼓点,有了整齐划一的节奏。
乐师们不由地动容。
江焕、吕罄几个更是联想起前年抓捕江北刺客时,青云大街响起的“隆隆”鼓声。
他们不想同顾文笙一组,可曾想过,顾文笙也许压根就没想过同他们一起冲锋陷阵。
相比她拿下大比头名的时候,自己这些人还有一战之力,这战场,才是人家真正如鱼得水的地方吧。
文笙兴之所至,足足敲了一个时辰,这才放下鼓槌,擦擦汗水,跳下车来。
这时候队伍已经进到了临诏境内。
一番急行军,傍晚戌时,距离白州只有二十余里。纪南棠下令队伍停下休整,分成两拨轮番吃饭睡觉,保持警惕,明晨寅时整队,卯时出发,做好战斗准备。
就算纪南棠不说最后这句话,将士们也由这两天一反常态的布置,猜到前方怕是有场硬仗要打。
不过论打仗,纪家军这么多年还没有怵过谁。众军士该说说该笑笑,把饭吃了,倒头睡觉。只有头回上战场的乐师们翻来覆去,紧张得难以入眠。
吃饭的时候,钟天政不知忙什么去了,等他出现,文笙已经收拾完了,正准备休息。
钟天政在外头站了站,得到允许,挑帘进来:“看纪南棠这番安排,明日要打仗了吧。”
“是,东夷有队人马正以逸待劳,在前面等着咱们。”文笙道。
钟天政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你害怕么?”
“什么?”
“第一次上战场,也许你现在还不觉着,等到时候,看到那么多箭簇刀枪,血肉横飞,熟悉的人相继殒命,满耳都是叫嚣哭喊声,或者置身死人堆,或者战败仓皇逃命,你一个女子,若是被敌人抓住,会生不如死,你的鼓声和心境有很大关系,也许上了战场,连平时的十之一二都发挥不出来,你会怕么?”
文笙同他四目相对,钟天政说得这么详细,就好像曾经无数次身临他所形容的战场。
“也许吧,谁不怕,但再怕也得上啊。”
虽然生生死死见过那么多,但哪怕是当初的公鸡岭也不能同真正的战场相比。
明日之后,不管是输是赢,都会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成为永诀,只能活在回忆中。
钟天政见文笙神情有些怔忡,忍不住伸手将她鬓边一缕秀发捏住。
文笙下意识想躲,但钟天政那是什么身手,等她反应过来早迟了。
不过钟天政没有旁的动作,只以几根修长的手指捏着秀发,将它拉直了,一圈一圈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
大约是因为刚洗漱过,头发上还带着湿意。
“不要怕,明日跟着我,我会保护好你。”
如此郑重的语气,叫文笙明知不可能,却不忍心像往常一样,说出大煞风景的实话来。
“你……早早回去休息吧。”
摇曳的灯光下,钟天政眼睛里好似藏着好多话,但他注视文笙好久,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放开她的那缕秀发,调头走了出去。
文笙不禁叹了口气,被他这一搅,心中更是无法平静。
第二天,众人半夜爬起来吃了早饭,纪南棠把所有的军官连同乐师们召集到一处,给大家简单讲了讲眼下的形势,然后整队出发。
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