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愁什么?不是愁文笙受了伤,事实上钟天政的眼睛只在文笙那碎裂的袖子上一瞥。就不再管了,他愁的是文笙此时望着他满脸防备,不自觉地护着古琴,那架势简直要将它整个儿抱在怀里。
这还怎么下手?
他扫了眼文笙护在琴弦上的一双手。箫声和暗器的伤有很大的区别,真落到明处,在场这么多人可都不是傻子。
至于吕罄为什么会突然受伤,他方才也以自身有了体会。
反伤啊,还真是叫人伤脑筋。
钟天政在默默计算,按两人的承受能力,以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战到最后谁会获胜。
考虑的过程。他连装样子都免了,众人就见两人甚是激烈地斗了一阵,跟着大占上风的钟天政好似突然中了定身法,坐在那里呆呆出神。
过了好一阵,钟天政突然长长吐了口气,放下箫,道:“你赢了!”
文笙手按伤处。神色淡然,没有同他客气。
对方只是做出了一个识时务的、正确的判断,打到底他也是输,想叫自己就此感动于他的相让,原谅他这些斗乐之外的把戏,没门!
台下议论纷纷,对于钟天政的突然认输,好多人都觉着非常突然,不可理解。
但钟天政显是心意已决,站起身转向主考席。恭恭敬敬道:“国师。两位院长,学生办法用尽,自忖再打下去也无望取胜,故而就此认输。”
文笙也随着站了起来。
谭大先生看着两人。突然开口问钟天政:“你是不愿与她两败俱伤,才甘愿退让的吧。”
上午吕罄受伤动静不小。
谭家父子几个在现场亲眼目睹。以谭老国师的眼力,登时就意识到文笙琴里暗藏的玄机。
她本身能抗得住妙音八法四重的攻击,再加上琴声反伤,还真是有些叫人无从下手的感觉。以学生们现在的实力,难怪钟天政要说一句“办法用尽,无望取胜”。
不过若钟天政能坚持着打到最后,相信顾文笙也不会好受了。
那么最后的决战,他的弟子华飞舟就可能获胜而拿到队长。钟天政这小子就不想想么,万一顾文笙下场再赢了,包括他在内此次去白州的所有人就要听命于一个女子了,顾文笙入阁没两年,加上这么年轻,叫人怎么放心得下!
钟天政仿佛根本就不明白谭大先生问这话的意思,道:“反正打不赢,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谭老国师发话:“那就准备一下,开始最后一场吧。”
趁着这点时间,文笙下台去包扎了一下伤口。
手臂果然被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因为钟天政是比着一下划断数根琴弦使的力,伤口深的地方隐隐快露出骨头了,幸好没有伤到筋。
这片刻工夫,血将袖子染红了一大片。
她没有声张,准备回头再同钟天政算账。
现在则要专心对付华飞舟。
最后一场,因为天黑得太早,同乐台四周挑起了灯笼,映得台上一片红彤彤的。
华飞舟生得朗目疏眉,加上出身不俗,保养得当,虽然三十多了,看上去却比很多二十七八岁的乐师显得还要年轻,即使戴着难看的斗笠,穿着黑色的油绢雨衣,也能看出几分平时的倜傥之态。
文笙以往只在谭家的宴席上见过他几回,点头之交,略胜陌生人罢了。
知道他擅琴,却不知道他琴声里头有什么奥妙,之前的几场,也只有江焕给他带来了些许麻烦,其它都赢得顺遂,文笙看出来的东西不多,只知道他能攻会防,攻击很犀利,凭着这个,胜过了很多乐师。
文笙上场,同华飞舟见礼,对上他的目光,文笙意识到对方战意很浓。
不过相信他在自己眼神里也看到了同样的情绪,因为华飞舟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
两人落坐,后头再无比试,文笙终于可以彻底放开手脚,和对方痛痛快快来一场,以求速战速决。
对决开始,华飞舟先行出手,勾剔摘打,都很寻常的攻击,意在试探。
文笙起手《太平春》,这一次连个完整的水球都没有,屏障随心而动,华飞舟的几道琴声只到中途就被截下。
华飞舟显然是早有准备,二声的“双弹”、“半轮”紧随接上,文笙左手掐起,右手勾挑抹剔,欢快的曲调于空中轻轻一漾,自左右两旁迎上去,华飞舟当即中招失声。
这还是她今天第一次用出了《采荇》,到吓了对方一大跳。
不过华飞舟很快稳住,他的指法越来越繁复,琴声越来越多变,攻击一道又一道汹涌而至。
像奔腾的河流,后浪推着前浪,他每弹出一声响,对前头的攻击都有所加强。
文笙明白了,这分明是团战中师长们最爱用的叠乐,说起来简单,其实很难掌握。
不过若华飞舟的杀手锏只有这个,那文笙就彻底无所顾忌了。
她把防御完全打开,只用《捣衣》。
华飞舟很快就尝到了自己叠乐的滋味。
他手上未停,甚至攻击得更加猛烈。
台下乐师们等了一天,决战不需说是重中之重。谁都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种情形。
众人屏息凝神,等着看最后的结果。
华飞舟是谭大先生的学生,谭大先生这些年已经很少出手了,所以像文笙这样的新生都不知道,他不像谭三先生的琴声那样莫测,也不像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