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与胡琴本是绝配。
此时汪康时的鼓声慷慨激越,好似平地里一声春雷,公孙树的胡琴却先迸出一个滑音,“啾”的一声,听上去颇似空山鸟鸣,匆忙间两种声音还没来得及靠近融合,便迎面撞上了南院这边热情洋溢地一冲。
天塌地陷,滚滚洪流不可阻挡。
鼓声还好,只是瞬间被击退出去,胡琴声稍嫌软弱,被迎面一冲,那音直接转着圈跑出了十万八千里,连公孙树都听不出自己拉出来的是什么调子。
众人只听着那琴弓在弦上“吱扭”一声,透着牙酸,无不相顾骇然。
谭瑶华天赋是高,可他还不到二十岁,这么年轻,能练到妙音八法六重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不错,他此时是有卞晴川的鼓声以为辅助,可技巧呢,同人交手的经验呢,若是这些不能与七重的实力相匹配,又怎么可能此刻对着两位六重的老乐师呈碾压之势?
还有闻人英,这老头子平时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打了多少年的团战,谁曾见他这么奔放恣睢,不遗余力地大爆发?
就连逍遥侯杨绰今天都透着异样。
冲冲冲!
只是一个照面,三个人便掀翻了对方的鼓与胡琴,挤开了温连的鸳鸯埙,冲至乌大元跟前。
乌大元还想着按原计划单独对战闻人英,正左手一记“走猱”,右手俯掌,大指倒竖。准备接连几下托擘,给众人展示一下自己新练成的指上绝技“飞瀑连珠”。
这架势刚一拉开,就觉迎面风声有异。
就像飓风席卷着沙尘肆虐过荒野,带着一阵叫人心悸的呼啸声。骤然之间到了近前,将他包围。
这一瞬间,山呼海啸般的压力兜头罩下,乌大元几乎不知该当如何反应。脑海间只仓皇闪过一念:灭顶之灾。
对方开场气势如虹,叫温连几个反应不及。
救援同伴?怎么救?以攻代守?
与其分头行事乱成一团,还不如照原计划赶紧拿下杨绰,以求兑子。
他们想的不错,却高估了乌大元所能坚持的时间。在这种攻势下,他全然没有还手之力。
开场鼓响过仅有几息,乌大元已经出局!
直到缓过劲儿来,他脸上还带着茫然。这局团战,他做了什么?完全没捞着发挥啊。
台下观战的乐师们明显觉出南院这支队伍与之前的不同来,实力提升还在其次,状态真是大变样,不说谭瑶华和闻人英这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就连杨绰,被对方有意围着打。到现在竟还是活蹦乱跳的。
杨绰也觉着自己今日简直是有如神助。
大约是停战休息了这几天,把之前的霉运都走光了,他的琴声游走在同乐台上,穿梭于六人之间,简直是怎么躲怎么有。
哈哈,老家伙们,捉我呀,来捉我呀!
想欺负本侯爷,叫你们今天晚上回去都做噩梦。
乌大元前脚一退出,谭瑶华和闻人英便已经挑中了接下来的目标:击鼓的汪康时。
这是考虑到鼓在团战中的作用。以及他与公孙树的配合。
汪康时和公孙树再抽不出手来围攻杨绰。不得已转为自保。
杨绰更是轻松,和还在攻击他的温连耍了几个小花招,突然右手中指打圆,使了个“神龟出水”。琴声铮鸣,聊作回击。
已经出局在旁的乌大元眼见杨绰弹着琴春风满面。只觉一口恶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这会儿想明白了对方四人为什么一上来就针对他,只是这其中的缘由却不好对旁人讲。
随着汪康时和公孙树先后出局,北院这边只剩了温连一个。
所有人都觉着这一局该结束了,南院队伍取得二连胜,赢下了今天的团战。
文笙赞叹:“师父他们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拿下了,第三局咱们也要好好打。”
钟天政却道:“别急,还没完,我看师兄他们不想这么快结束这局,还能磨上一阵,你多歇歇。”
果然台上变成四打一之后,谭瑶华和闻人英陡然放慢了节奏,只有卞晴川鼓声依旧,支持杨绰和温连决一死战。
既然你们做了初一,就别怪旁人做十五。
要换在平时,杨绰很可能就装死不打了,但他今天心情甚佳,难得活跃。
而温连这边若是换个对手,眼看都一对四了,他也就像上一局那样直接认输退出,但对上逍遥侯这种的,温连又觉着不给他点儿厉害瞧瞧便退出实在太憋屈。
就这样,场上不知怎的竟变成了谭瑶华和闻人英旁观,任由杨绰单挑温连。
这犹如玩笑的一幕明显是南院这边在拖延时间,今日有建昭帝和群臣在座,谭睿博不禁为侄子捏了把汗,趁人不注意,悄悄瞪了二弟一眼。
果然,建昭帝问道:“四个打一个了,还不赶紧结束,这是做什么呢?”
谭睿博恭声回答:“回圣上,估计是南院这队在磨合新的套路。”
谭老国师笑着接口:“也就是陛下亲至,才能令杨绰这么卖力,我看是连他同队的人都觉着稀奇,想叫他多表现一番吧。”
另一边的李承运说了那杨绰的几件笑话,群臣跟着建昭帝哈哈一笑,饶有兴致地接着看比赛。
场上谭瑶华又着意磨蹭了好一阵,这才出手将温连打出局。
主考官松了口气,他鼓槌都举起来好半天了,谭瑶华再不出手,他看场上的形势也得往下敲,拖延到现在,算是给谭五公子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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