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禹下了命令,叫二十鹤骑在鹏城中寻找着雪鹤的踪迹,二十鹤骑领命后立刻四散,瞬间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鹤骑的轻身功夫极好,因为是斥候出身,所以练就了一身在雪上也能不留下踪迹的本事,骆禹叫他们不要惊着雪鹤,他们便将身影隐于夜色中,宛若鬼魅般游荡在鹏城内。
大节前的鹏城,异常安寂。百姓都早早睡了,为明日的狂欢养精蓄锐。长长的街道上,只余下更夫敲着梆子慢慢走过。
夜里是极冷的,加之又下着雪,让更夫不禁紧了紧领子,不知道是不是给冻花眼了,他只感觉余光处一个人影忽的晃过,快得有些不正常,更夫吓了一跳,赶紧扭过头去细看,却见一片白雪悠悠,连个活物都没有,更别提人影。
揉了揉眼睛,更夫暗道果然是自己眼睛花了,然后又继续向街道那头走去。
而在更夫走过的折角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紧紧靠着墙壁,一手提着纸元宝,一手提着酒瓶。那人影斜眼一瞟,就看见潜伏在暗处的鹤骑——那帮小子功夫确实不错,夜里潜行的功夫上佳,所以没两把刷子怎么能做他们的头儿呢?
那人影轻松的笑了笑,喝了一口酒,尔后提了提革带,瞄准了一条小道,三步两窜的就消失在黑色中。
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目,出了鹏城,雪鹤沿着鹏城外的一条小河走去,直到她确定了不会有人追上来才停下。
找了个背风的地方,雪鹤的双手早就被冻麻了,她摇了摇酒瓶,发现用来取暖的酒早就被她喝了个干净,她有些懊恼,随手就丢了那瓶子。她搓了搓手指,尔后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来。
“娘亲,女儿不孝,今日是你的祭日,我却不能到坟头祭拜。”她跪下来,朝着西方天空扣了三个响头,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和那些纸元宝。
耀耀火光照亮了她的脸。
十五年前,大约也是在这个时辰,她的娘亲就是这么去的,为了生她耗尽了所有力气,甚至没有见到当日的太阳就去了。
小时听府里的嬷嬷说,娘亲死后父亲几乎崩溃,一年里过的人不人鬼不鬼,连话都不说,终日喝酒昏睡,他说只有在梦里他还能见着娘亲。直到一年后,小小的雪鹤对程肃奶声奶气的喊出“爹爹”二字时,程肃才重新振作起来。即便这样,雪鹤也一直认为,她的出生,对于整个程家来说,是个灾难。
北朔女子地位不高,贵族子弟三妻四妾更是不在话下,而爹爹终其一生只娶了娘亲一个妻子,唯一一个,哪怕娘亲已经去了一十五年,他都没有再娶的念头。
雪鹤觉得是自己生生拆散了爹爹娘亲这对好鸳鸯。
“娘亲,今日我便是十五岁了,是个真正的大人了。”雪鹤一边朝火堆里丢纸元宝一边道,“你是不是很高兴?我知道,这会子爹爹和哥哥们肯定也都在祭奠你呢,他们都在同你说话,所以嘛你也没有很多时间要听我说的。所以我尽量简短说。”
“这一年来烨城越来越好了,收留了很多难民,他们有了自己的牛羊,能养活自己了,再过些日子,我便求爹爹放他们入关,让他们做真正的北朔子民。我还烧了那依密林,我猜乌达尔那小蛮子回老巢时肯定会被那老单于好一顿责骂的,真是想起来就让人心情好!”
“我还认识了一个人,他是京城来的皇子,脾气不怎么样,还特爱记仇,不过他是个好人,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娘亲,”说着说着,少女的眼睛竟有些湿润,“小时我被其他贵族孩子欺辱,说我是贱民生下的杂种,说我身上永远都带着一股下贱的味道。他们笑话我不会诗文,不会针线,是个十足蠢笨的孩子,而我没有与他们理论,直接赏了他们一顿好打,即便到了如今,他们个个长的高过我一个头,他们还是打不过我,如今已经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娘亲,你在那里万万不要担心,即便没了你的保护,我照样会活的很好,我现在已经能照顾自己了。”
“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朝着西方跪了许久后,雪鹤才慢慢站起来,膝盖有些麻木,她伸手敲了敲腿,尔后悄悄返回鹏城。
雪鹤没想到叶询竟在城门口等着她。
身材修长的少年靠在城墙上,抱着双臂,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风呼呼的刮着,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看他的模样,想必是等了好久了。
“你怎么在这里?”雪鹤有些吃惊,问,“六月楼的掌柜没有送你回客栈么?”
“回了,但是我觉得气闷,便又出来了。”叶询说的十分随意,好似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客栈二楼不是太高,跳下去还是简单的。”
雪鹤笑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笑,也许是在这夜中有人在寒风中等待自己许久,让她的心为之一暖。她慢慢朝叶询走去,“走吧,我们回去。”
她就这么淡淡的说道,然后也不去拉叶询,经过他后,少女头也没回,朝客栈走去。
走了好长一段路,叶询竟也没有追上来。
“嘿——”终于,身后响起了叶询的声音,有些踌躇,不似他平常那淡漠的样子。
雪鹤回过头去,朝他说道,“快些走吧,你还想待在那里吹冷风么?”
“生日快乐。”
寂静的城门口,那伫立在寒风中许久不动的少年终是这么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此刻两人之间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