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炳盯视的那一秒钟,熊渝如同被陆炳的这段目光挑离了地面,孤立在夜雨中惶然无依,这种感觉熊渝强烈的体验过,就是在可岚死后他被九道山庄卖给里王府的第一夜,也是个细雨绵绵的夜,他忍着浑身伤痛在发霉的黑暗中听着外面细雨无声,那是平生第一次无比黑暗的夜。
那还是个软弱的让熊渝几乎支撑不下去的夜晚,他的意志几乎薄弱到失去了求生的本能意志,索性第二天穿过铁栏杆小窗口的阳光让熊渝终结了那种颓废软弱,他的心因为阳光而钢化。
“我的朋友熊渝熊淮渭!”梅棋对熊渝恍惚的神情感到诧异,回头给陆炳介绍,实则是一个点醒让熊渝说点什么。
熊渝第思绪呱嗒落到地面,那种失措让他心慌气短,他知道自己没给自己长脸也没给梅棋长脸,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一段目光就打败了自己,熊渝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
“熊渝见过陆大人!”熊渝稳住自己淡化难堪,语气里竟然没有自我卑微,而是有着很容易察觉的不卑不亢,熊渝这是故意的,他说不准自己是为了不让梅棋小瞧还是不让陆炳小瞧。
熊渝一揖到底表现了对陆炳的恭敬,没有倒身便拜的卑微,再抬脸,熊渝从陆炳一闪而逝的眼睛里察觉到一抹诧异,很显然不说是升斗小民就是朝堂大员还没几个这样特立独行敢于表达自己的态度,久居高位的惯性心理被熊渝稍稍挑战了一下。
一个年轻人只是在表达他不畏权贵的态度而已,陆炳微微然心底了然,总还是年轻,尊严不是这样表达的。
陆炳微笑点头,他有着很好的涵养,绝没有一般锦衣卫官员的飞横跋扈,斯文有礼的面相会让人觉他他是一介文官或者大儒。
但是熊渝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对陆炳有着小小的心理抵触,梅棋都看出来了。
路管家的表情冰了一下,也仅仅一下而已。
陆炳吩咐下人备茶,还特别吩咐雨前龙井。
路管家走过熊渝的时候眼神磕绊了一下。
“陆伯伯!家父甚是想念陆伯伯,带了梅图给您。”梅棋很直接的就把剑梅图的皮套放到了花梨木卷耳儿长案上,长案书桌上很干净,一本《大学》正摊开,熊渝瞥了一眼,一行小楷注解在那一页的空白处,熊渝下意识的竟然默背了那一页,父亲在时,《大学》他是通篇累牍到倒背如流的。
三楹之大的书房光铜鹤烛台就有八个,书房很明亮,宽敞到殿堂一般,一架架的书在红木书架上极度奢华,文化被殿堂化,文化被尊崇,熊渝从来没见过那个官员的问书房书籍被这样厚待。
而且,完全不是装门面给脸贴金那种感觉。
“他还好吧!”陆炳忽然抬眼,熊渝和梅棋顺着他的视线转到东墙,一把古朴的长剑旁边装裱着一副梅图,偌大的北墙就这两样东西,特别特别的让人感触。
古剑朴拙熊渝不知道出处,但是梅图一看就出自沈辣的手笔,只是,迥然于剑梅图,看来这是沈辣的早年之作,一望无垠的的山坳,堆雪难掩的岩石旁,数支梅花含苞待放,在雪谷里触目惊心的惊艳,一行足印拖拖拉拉在谷口,没有半个人影,整幅梅图立意分明,雪谷绵延只为了衬托着数支寒梅。
熊渝心里不得劲了一下,陆炳竟然把一个下属的手画这么隆而重之的挂着显要位置,而且装潢这么精美,虽然熊渝很想把陆炳歪曲成沽名钓誉之辈,但是心理终究不能好恶度人,以陆炳的地位哪用得着这个。
“陆伯伯还留着这幅啊!”梅棋看到梅图喜笑颜开,终于展现了一下与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相匹配的活泼可爱:“我带了新的梅图,这可是父亲心血之作,父亲说这幅梅图之后再不做梅图。”
“奥!”陆炳动容,语音波折,他亲自从鹿皮套里慢慢的抽剑梅图:“梅棋!你这不是让陆伯伯喜新厌旧吗?”
梅棋表情一顿,熊渝心里一拧,这个陆炳含沙射影啊!
熊渝快速的看了下梅棋,梅棋眼睫毛一垂并没有侧眼,但是熊渝就会是感觉梅棋看到了他的眼睛,熊渝不知道为什么心虚了一下,还仿佛小有点儿高兴。
但是熊渝真的没有对梅棋有非分之想,他也不是见色起心的男人,要说特别的,就是这个梅棋身上特殊的气质让他刮目相看,就像身边一棵挺立的树,你在毗邻也要昂头挺胸的极力生长。
“值得喜新厌旧!呵呵!”展开花卷的一瞬间,陆炳的身形忽然一动,那是剑梅图扑面而来杀伐之气冲击到了他,这幅剑梅图也是数枝梅,但是怒放的姿态到了极致,梅花血色比东墙那幅更加浓艳,鲜血欲滴的感觉,特别是随风零落的梅花蕊在纷乱的足印衬托下让人心战栗。
在蔡秀才那儿熊渝初看很有震撼,但是陆炳在这儿打开它却让熊渝懂了更多,第一次被忽视的那些足印现在深刻起来,熊渝就觉得那些梅花零落在足印的路上,纷扬尾随那些消逝天边的足印特别触目惊心,而且,熊渝被沈辣的心震撼到了。
熊渝想,此刻的陆炳感受的比他更强悍,更多,那声呵呵陆炳掩藏不住内心的颤栗,就那么一点儿熊渝就捕捉到了。
游廊尽头的脚步声很急促,很急促的奔来。
熊渝不知为什么看了眼梅棋,梅棋眼神恍惚一下,很快垂下头,睫毛颤动,表情生涩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咬住唇角恢复了淡淡的沉静。
熊渝不在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