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那个自称桃儿的女子便夜夜前来。
永远是一身洗旧的戏服,浓妆艳抹,她皱着眉,问,“三郎,我美么?”
林妙香点头,她便咯吱地笑了开来,乌发挽作飞天髻,面上一双逐烟眉,眉梢下的桃花眼竟像要把人的魂儿都勾去一般。
她说,“三郎,我知你是疼我的。”
林妙香不语,只是把头转向了窗外。
右手懒洋洋地拨弄着身前取暖的火坑,那火花上窜,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林妙香不察,直到衣角传来灼热的温度,她回过头来,见火苗已经蹿至衣摆,吓了一跳,拿起桌旁的茶水就扑在火上。
桃儿看着,又是那般媚意十足地笑,“三郎,你还记得么,有一次我生日,你带我逛街,人来人往的街头,我突然吻了你,那时,你也是这样惊慌失措的神情。”
林妙香望了她一眼,却不答话。
她兀自一个人笑了开来。突然一手勾住了她,“方才我寻着好玩的,三郎,我带你去看看,你定会喜欢的。”
林妙香摇头,她的脸沉了下来,眼睛里水汪汪的一片,嘟了嘴,满是失望地望着林妙香,“三郎。”
她还是那么软软地唤着她。
林妙香坳不过她,只得起身,桃儿立马欣喜地拍了拍手,女儿姿态十足。
林妙香失笑,“这般变脸,倒是戏子也甘拜下风。”
本是无意的话,桃儿却脸色一变,惊慌地拉住林妙香,“三郎,你也嫌我戏子出身?”
林妙香一怔,无奈地揉了她的发。“怎会,便是戏子出身,你也是那淤泥中的青莲一朵。”
闻言。桃儿又笑了出来。
她拉着林妙香出了门,嘴里说个不停。“白日里我见院外热闹,人来人往的,似是有什么欢喜之事。三郎,你以前许诺要和我隐居山林,现在倒是应验了,这院内只有我俩,再无人打扰。我本该欣喜,可是这几日见着你,却是觉得心里空荡得紧。总觉得你好生寂寞。”
林妙香挑眉,意味不明地出声。“哦?”
“昨夜前来,三郎独坐灯前,拿着一枚木簪叹息,那不是桃儿之物,三郎。”桃儿突然回头,面色幽怨,“你可是爱了别人?”
林妙香抬头,怀中的长安木簪像是在隐隐发烫一般,“故人之物。并非爱上,只觉得欠了太多。”
桃儿眉间的愁意化成了一弯春水,北风刮过,她冷得跺了跺脚,“我听人说,今日是什么元宵佳节,二十多年了,我终是盼到你再陪我度过。以前你总夸我说我舞技冠压群芳,三郎,再为我弹奏一曲可好,桃儿愿为你一人起舞。”
她回过头来,紧咬下唇,期盼地望着林妙香。
林妙香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她指了指自己身后拖着的长长的铁链,没有说话。那铁链的长度就像是刻意计算过一样,林妙香刚走至院门处,它就绷得紧紧的,再往前一步,怕是自己的锁骨就要被铁钩穿破。
桃儿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有些惊讶地皱起了眉,她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推开了林妙香,惊叫着跑开。林妙香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
她不在意地爬了起来,望了院外一眼,那里有宫女抱着礼盒低头匆匆走过,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再观这思过院内,只有自己与一疯癫女子,寂寂终老。
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慨,林妙香摇摇晃晃地朝着屋内走去。
听闻外面鞭炮阵阵,丝竹声声,想来正是欢歌艳舞之际,再没有丝毫睡意,林妙香呆呆地用手支了下巴,坐在窗前。
房中灯火早已熄灭,只有点点星光,透了纱帷而入,映在林妙香眼中,也是星光闪烁。她也不知这般呆坐了多久,就一直维持了这个姿势不动。手边的茶,也早已凉透。
忽然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开了。
林妙香低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那茶中自己的眉眼,声音疲倦,“桃儿,今夜你自个去玩吧,我想睡了。”
“如此良宵,也不怕虚度过去?”来人的声音异常低沉,却煞是好听。
林妙香如雷击一般双手一震,却没有抬头,“良辰虽好,却无心欣赏。倒是
夜访,不知有何贵干?”
夜重径直坐了下来,道,“散步。”
他上下打量几下,自然看到林妙香身上的铁链,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你倒是自在,落魄至此也不愿与我合作么,只要你点头,我便带你离开。”
林妙香摇着手中碧绿的茶杯,温言拒绝,“失去他,我会心痛。又怎会与你联手,对他不利?”
夜重安静地看着她,眼神飘忽,“得不到东西,也值得这般苦苦留恋么?”
林妙香喝了口茶,笑道,“你没有爱过,自是不懂。爱的背面,不是恨。”
夜重沉默一阵,点点头,“情字害人不浅,我避之不及。哪像你们,飞蛾扑火,不知死活地一个接一个栽了进去。”
林妙香笑笑,缓缓道,“其实以公子的实力,完全不用考虑与我联手,我想,公子的目的,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笑的时候眉目舒展,气质高华,如芙蕖无瑕,出尘脱俗。
夜重眼中寒光一盛,一掌掀翻林妙香身前的茶杯,水渍四处飞溅,“你这人便是太过聪明,倒是奉劝你收敛几分,免得死无葬身之地。”
林妙香眼皮抬也不抬,“那有劳公子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记得替我收尸埋葬。我就先行谢过了。”
夜重一时语塞,良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