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座云梯被推至墙脚,接二连三,己方的士兵就开始往上爬去。然而刚到中途,就会被从天而降的滚石给砸下去,血溅当场。偶尔有人爬上了城墙,就会迫不及待地举刀四下乱砍。也许杀了一个敌人,也许杀了五个敌人,又或许一个都没有。
残破的身躯不知被谁毫不犹豫地用脚踢下城墙,落入下面密密麻麻的尸体之中。
刀光剑影。惨叫连连。怒吼声声。
没有人想死去。
他们已经不记得为何而厮杀,只凭着本能拼搏着。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这是他们唯一的信念,可惜并不足以支撑他们直到战争的最后一刻。
前面的人刚倒下去,后面的人就已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往前冲去。前一夜他们还曾一同分享了一小壶酒,彼此谈及家乡所爱。现在,却只能顾上自己。
林妙香冷眼旁观城墙边的厮杀,她心里笑得苍凉而落寞。即使身处修罗沙场,她仍是干净出尘,眉目间的寂意冷若刀锋。
千山,你梦寐以求的江山,我替你拿下。这曾经禁锢你的皇城,我为你毁去。
所有的仇恨,只能用血来洗涮。
一场攻据战持续了整整一晚,夜空上的月亮被鲜血染得凄艳凛冽。
怒吼声,厮杀声,战鼓声,森冷血腥的兵器交接声……
赵相夷站在林妙香身旁,握住了她的手,心下却是一惊,“香香,很冷么?”
林妙香平静淡然:“我杀孽过重,身上杀气太烈。自然是冷。”
赵相夷心中一痛,“说什么傻话,该折命数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妖孽,是我。”
“伏尸百万,哪是好人所为。”林妙香自嘲一笑,目光却是俯视众生的慈悲:“虽然我并未亲手杀过他们,但造成这场杀戮,我已是一身血腥,这一生,怕是会有所报应。”
赵相夷静静凝视她,忽然淡淡一笑,纵身跳入战场,“若真是如此,我便造更多杀孽。纵使会有报应,也当落在我赵相夷身上!”
林妙香一怔,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天际泛白,大军终于突破防线,攻入了皇城之内。
城门的大旗被推到,大军一波一波地跑进城内。他们用欢呼,用奔跑来表达他们内心的兴奋与释然。
再也不用时刻警惕着,担心有人会突然从身后,给自己一刀。
他们是劫后余生的人,他们还可以美美地去喝上一两壶桂花酒,还可以在每月请个假回家看看自己的亲人,朋友。他们的未来还有很多的可能。
然而更多的人已经失去了未来。
他们倒在城墙上,倒在雪地里,倒在某个尸骨遍野的角落。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明天的太阳是什么样,他们再也不会知道。
他们只记得,在世界的最后一刻,那轮血般凄艳的残月。
所有的痛吼声都已远去。只有雪地里堆积起的尸体,还有那遍地的鲜血在提醒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战况,惨烈异常。
赵相夷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尸山血海中。
窒息,绝望,阴冷、血腥……
种种负面情绪压得赵相夷几近崩溃。然后,他看见了血色中的那抹纯白——白得如此干净,耀眼,显得杀戮愈加血腥,而白净逾显纯粹。
他听见自己沙哑声音对那抹洁白说道:“别过来。”
不愿她踏入这杀戮之地,所有的丑恶与罪孽,他愿为她背负。
凝视着脚下一汪不断扩大的血泊,林妙香眼中神色复杂。她缓缓走进了血泊之中,洁白的衣袂和裤脚顿时被溅得猩红一片。
“赵相夷,这地狱是我拉你进来的,又怎会弃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