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董英听得刺耳,抬头看了一眼叶疏烟,猛地想起昨晚水面下那通红的双眼,惊得急忙低下头去。
唐厉风却看出董英脸上是戒尺印,他知道太后脾气不好,可也没想到会这样对待一直跟随她的董英。
原来是董英被打了,不好意思让唐厉风、叶疏烟看见,所以才躲了起来。
“罢了,叫其他内监去传钟拾棋来为太后瞧瞧吧,顺便……也医治一下你的脸。”
唐厉风说罢,干咳了一声,拉住了叶疏烟的手,离开了延年宫。
出出入入都这样恩爱,令宫人们艳羡不已。
如今的叶疏烟,已经不怕任何人的议论,就算在太后面前,她照样秀恩爱,就更别说其他人。
当初她那样守规矩,不照样被人妒忌怨恨、被人背后算计?
既然如此,她何不就过得恣意一点。
登上龙辇时,她看了一眼肿着脸出来送唐厉风的董英,对董英颔首一笑,意味深长。
这一眼,这一笑,令董英想起了昨晚他亲手溺毙浴桶中、死不瞑目的那个女子。
一样的眼睛,但是此刻这目光中所包含的强势和慑人之气,和昨晚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她,绝不是一个人。
他又怎么会知道,若不是太后屡屡要夺叶疏烟的性命,她也不会这么快就脱胎换骨、尽显锋芒。
看着龙辇走远,董英便觉得背脊始终有一股寒意难以消退。
除非把那个尸体找出来,否则太后绝不会再相信他的忠诚。
可是,叶疏烟刚才为何没把此事抖出来,她甚至没有在唐厉风面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如果是叶疏烟想隐瞒此事,那么董英要想找到尸体,向太后证明自己确实动手了,这又谈何容易?
偌大的宫苑,哪里不能藏一个尸体?
心理学上有个很经典的案例,是说凶手在杀人之后,多数会回到案发现场。
有的,是怕自己留下了线索被抓到、再去清理一次;
还有人,是因为想要看看破案的几率有多大、自己是否安全,要不要潜逃。
甚至还有人会去确认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杀人了,因为很多人杀人的时候头脑不够清醒,怀疑是噩梦。
但像董英,他很肯定自己杀死了叶疏烟,可是叶疏烟却活着。
他又会不会回到慈航斋,去看一看呢?
……
傍晚。
沛恩宫,柔嘉殿。
唐厉风终于在心满意足之中,拥着叶疏烟娇美的身子睡着。
叶疏烟静静地看着自己怀里的他,却是丝毫睡意也没有。
刚才唐厉风情动时,她竟主动要求去温泉里鸳鸯浴,其实不是因为她太久没泡温泉,而是因为,她一想起他抱着凌暖的情景,就有点犯洁癖。
看着唐厉风什么都意识不到,连她这点小心思都不明白,她便觉得,不知道是自己演技太好了,还是他真的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政务上,竟毫无察觉。
不过这样也好,否则,他一旦知道了她是如此介意他碰过别的女人,只怕会龙颜震怒的。
这样的小心眼和计较,对于皇帝的妃嫔来说,简直是死罪,而且也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叶疏烟轻轻地将唐厉风健硕的手臂扳开,从床上走下来。
她看着落地镜里的自己,默默地道:
叶疏烟,你既然做得贵妃,将来在这后宫会拥有至高的地位,那便须拿出母仪天下的气度来。
皇后数年也得不到一滴雨露、一次宠幸,她尚且能忍受皇上有其他的女人,而你至少有皇上的宠爱,至少他把沛恩宫当成自己的家,难道你不比皇后强多了吗?
就算是皇上的人在别的宫,心还依然在你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仿佛是自己说服自己、安慰自己,但想完了这番话之后,心里确实比刚才好过了些。
试问这宫中,哪有一个女子不曾妒忌,又有谁,能免于这样自我安慰、自我欺骗的时刻?
她穿上了寝衣和单薄的锦袍,轻轻坐在了妆奁前,梳理着凌乱的头发。
眼看天就要黑了,过了今天,卓胜男就要进宫。
卓胜男尽屠山灵的事情,叶疏烟也已经听说了。
此女如此暴戾,将来争起宠来,还不知她要怎么闹。
可是为了大汉国和北冀国边境之安宁,为了唐厉风的宏图大业,叶疏烟什么委屈都要受。
她怔怔出了会儿神,却也还是要简单的梳妆一番,去为唐厉风安排晚膳。
打开了许久未碰过的妆奁,却发觉这些抽屉里都换上了崭新的首饰。
当初婕妤的头饰,如今她身为贵妃,已经不合服制,所以都换掉了。
一想到这个,她头皮一麻,连忙将旁边她从宫外就带来就妆奁打开,只见里面的东西也都换过。
她气息一滞,忙打开了那个妆奁的暗格,一抹红色映入眼帘,两颗相依相偎的蒲公英琉璃珠闪烁着流光,下面依然放着她从叶家带进宫的金器。
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唐厉风,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两颗珠子。
她已经丢了那么多东西,不能连这最后一点念想也丢了……
也许,走到生命的尽头,转身来看,唯有唐烈云亲手为她做的这个蒲公英琉璃珠平安结,能证明她这辈子,是如此被人无欲无求的痴爱过……
穿戴好之后,她走出了寝殿。
童九儿、祝怜月和楚慕妍都在殿外,还有安沫和宁雅。
叶疏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