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度叩首,意义却已天差地别。
李从璟心头哂笑,对孙芳传的弃车保帅之举洞若观火。
甚至谈不上弃车保帅。
因为孙钱礼无论是“经商”而得百金,还是“误伤”官差,虽有罪,却非弥天大罪。
孙芳传此举,不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也将了李从璟一军。
李从璟总不能将孙钱礼带回洛阳处置,要治其罪,得交给地方官府,而一旦孙钱礼落入地方官府,一切便又落回孙芳传手中,孙芳传要保孙钱礼,有一百种方法。
最后的结果就是,李从璟大闹一场,什么结果都没收获。
这事一旦传出去,对秦王的威信也将是莫大打击。
由此可见,孙芳传能做太原府尹,不是善茬。
李从璟看着孙芳传,“府尹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便以为孤王不能拿你如何?”
孙芳传直起上身,拱手道:“秦王要治下官,下官不敢不待罪驾前。然则朝廷有法度,凡事有规矩,秦王要治下官的罪,必是因为下官触犯律法,既是如此,想来秦王不会动用私刑。”
话至此处,孙芳传又不说话了。
不动用私刑,就是不用秦王近卫拿下孙芳传。的确,李从璟不会这样做,因为凡事有规矩。孙芳传乃是三品大员,也不是李从璟想动就能动的,对方都不在他的职权管辖范围内。
若是李从璟不用私刑,便要走朝廷治理不法之臣的路子。若是如此,则需要铁证,也需要朝廷下令相关官员,来走相应章程。
李从璟见孙芳传不卑不亢、一派硬气作风且有恃无恐的模样,笑了笑,“想必若是孤王在此动武,你的家奴也会冲出来护主?”
孙芳传脸色微变,“下官不敢!”
他不敢令家奴出手,不代表他的家奴不敢忠心护主。
“既是如此......孟松柏,去给孤搬把椅子来,孤要在这歇会儿。”李从璟笑容平淡,“至于府尹,就跪着吧,孤甚么时候心情好了,自会叫你起来。”
孙芳传:“......”
他暗自咬牙,心说你也太无耻了些。
李从璟坐上高脚椅,翘起二郎腿,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问孙芳传,“孤来这么久了,为何不见有人上茶?难道令郎动辄能拿出百金,而府尹却穷得连待客之茶都没有?”
孙芳传感觉跪得久了,膝盖有些疼,“来人,给秦王殿下上茶!”
“多谢。”李从璟笑容和蔼。
待茶上来,李从璟慢悠悠品了一口,放下茶碗,对孟松柏道:“今儿天色不错。”
孟松柏往天上看了一眼,只见天空一片阴沉,像是要有大雨落下一般,他咧嘴笑起来,“回殿下,天色的确很好。”
场面有些诡异,孙芳传一直跪着,李从璟坐在他面前,脚都快翘到对方脸上了,而石敬瑭就在一旁站着,感觉很是尴尬。
但是这份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
孙芳传终于忍不住道:“秦王殿下不觉得,用这样的方式羞辱下官,有**份吗?”
他已经决心投靠石敬瑭、投靠赵王,此时索性也就豁出去了。
“身份?”李从璟笑了笑,“你还有身份跪在孤面前,不用多久,你就会庆幸你此时的这份殊荣。”
孙芳传脸色一变。
这时候,府外响起一阵金戈声,夹杂着数声马嘶。
“怎么回事?”孙芳传大惊。
不时有家奴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叫道:“府君,大事不好,节度使带着甲士围了府邸!”
“甚么?”孙芳传脸色大变,下意识就要起身。
但他还只抬起一支腿,就被李从璟一脚踹在膝盖上,他猝不及防之下,扑面摔了个狗吃屎,牙齿都磕掉了几颗,弄得满嘴是血。
李从璟望着孙芳传,“孤有让你起身吗?”
少时,甲胄在身的夏鲁奇,带着一群甲士,气势汹汹赶过来,兀一露面就围了院子。
“河东节度使夏鲁奇,见过秦王殿下!”夏鲁奇抱拳行礼。
“夏节使,此来所谓何事啊?”李从璟笑着问,他坐了这般久,就是在拖延时间等夏鲁奇到来。
夏鲁奇道:“经下官查明,太原府尹孙芳传,收受贿赂,鱼肉乡里,聚敛钱财,多年来造成十余条人命死伤,更兼结党营私,诋毁朝廷,阻碍新政推行,惹得太原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下官节度河东,对此不得不查,现今证据确凿,特来捕拿孙芳传,以供讯问!”
李从璟点了点头,笑着让开身,“即是如此,节使请便。”
孙芳传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什么,急得慌忙大叫,“夏鲁奇,你休要血口喷人!你要捕拿本官,证据呢?证据何在?!”
“某的名讳也是你叫的?”夏鲁奇走过来一脚将满嘴是血、牙齿漏风的孙芳传踢飞出去,再快步跟上,一只大手揪起对方,“到了本帅官衙,本帅自有证据让你俯首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