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说,第五娘子,你不会在伤心吧?这不是你的作风啊!”赵象爻见第五姑娘这副模样,不由得担心起来,回想自己方才的话,似乎的确有些过了,有些伤人自尊。
正待赵象爻出言宽慰,第五姑娘悠悠道:“成熟......的确是成熟了啊!当初殿下还是军帅时,无论我如何任性,军帅都不会责备,现在不同了,军帅是殿下了。我再行事不知分寸,由着自己脾性来,殿下虽然还是不会说什么,桃姐姐肯定会不高兴的。”
赵象爻被第五姑娘这番话说得无言以对,沉默下来。
第五姑娘笑了笑,酒窝浅浅,意如秋风中飘舞的落叶,她幽幽道:“当初跟随殿下时,我还是豆蔻之年呢,现在破-瓜之龄都过了,哪还能不知深浅胡闹呢。别的不说,满朝文武大臣,要是有人因此对殿下言辞不利,都是万万要不得的。人总是要长大的,第五姑娘,我也长大了呢!所以啊,不能再胡说八道自称老娘,也不能再老气横秋自称本姑娘,要自称妾身哩......”
赵象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眼前的第五姑娘让他感到陌生,言辞却又引人揪心,他强自笑了一下,却没发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可不是,我不也早就不自称二爷了嘛!年轻时候可以轻狂,在小地方的时候可以任性,位卑的时候可以胡闹,但年龄大了,总得有与年龄相府的成熟稳重嘛!要不然不成老顽童了,那样的话可做不好大事,上不得台面。”
“赵二,你是在安慰我吗?”第五姑娘放下手臂,转过身来看着赵象爻,咯咯笑出声,笑脸仍旧像孩童一般,“赵二你也学会安慰人啦?这可真的不像你哦!”
赵象爻摸摸鼻子,呵呵笑道:“这不成熟了么!”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其实你用不着安慰我啦!”第五姑娘抖抖小肩膀,露出一个让人宽心的笑容,“我并不难过......因为,殿下应该是很希望看到我这副模样的呢,他以前老是摸着我脑袋感叹,说我什么时候能够长大......我现在长大了,他会很开心的!”
赵象爻鼻头微酸,却一个劲儿点头,“对,对,殿下会喜欢的!”
第五姑娘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视线落在街巷尽头,哪里有一位女童正握着一支冰糖葫芦,小嘴沾满糖浆,跟在她母亲身边撒娇。她明亮的眼底似乎淌过一抹化不开的哀伤,又似乎是留恋,她轻轻的呢喃道:“可是......好像有些什么东西,舍不得呢......”
“......”赵象爻一时无言,良久叹道:“是啊,舍不得......”
...
桑维翰。
这个名字李从璟自然知晓。不仅知晓,简直如雷贯耳。
闻名五代前后的谋士不多,寥寥数人而已:后周王朴、南唐宋齐丘、北宋赵普,再一个,就是这个桑维翰。这些人,无不有经天纬地之才,得一个,少说也可定一国。
当然,郭崇韬才能并不在此四人之下,甚至比之某些人犹有过之,但他并不能以谋士看待。
这五人,且不说德、性情如何,大才绝对冠绝五代十国。
然而,李从璟对桑维翰的印象,实在半分也谈不上好。无它,此人乃是石敬瑭卖国的头号帮凶!
莫离说他心术不正,或许是先见之明。
见李从璟沉吟不语,莫离道:“离对桑维翰此人做过一番功课,略知其人,有几件轶事,窃以为不同寻常,告知殿下:维翰少时所居之所,常闹鬼,家人咸畏之,维翰往往半夜披衣,于院中独坐,而未尝改色。及壮,有大志,常对镜自叹曰:‘七尺之身,安如一尺之面!’——身体不如脸面重要,立志要为公辅。”
“昔年楚王之子马希范入觐,途经淮上,时桑维翰旅游楚、泗间,知其来,前往拜见,曰:‘仆闻楚之为国,挟天子而令诸侯,其势不可谓卑也;加以利尽南海,公室大富。足下之来也,非倾府库之半,则不足以供刍粟之费。今仆贫者,敢以万金为请,惟足下济之。’算是毛遂自荐,意欲事楚。”
“奈何希范乃是轻薄公子,他见维翰形短而面长,语鲁而且丑,不觉绝倒而笑。既而予其数百钱。维翰受此羞辱,不禁大怒,拂衣而去。”
“又及,桑维翰试进士,有司嫌其姓,以‘桑’与‘丧’同音,认为不吉,黜之。或劝勿试,维翰持铁砚示人曰:‘铁砚穿,乃改业。’随即著《日出扶桑赋》以明志。”
“由此观之,此人不仅并非庸人,而且是罕见奇人,素有大志,有胆有识,心性坚韧,敢作敢为,亦不失豪杰之姿。”
莫离说完,李从璟仍旧沉吟不语。
“铁砚穿,乃改业”,这是铁砚磨穿的典故,李从璟前世听闻过,知道的确是说桑维翰的。但卖国贼的帮凶,无论如何李从璟心中芥蒂太深。
转念一想,若是此番不纳桑维翰,任他离去,他日他岂非又得投石敬瑭?
这可不行!
自个儿不用可以,万不能让对手用,哪怕是杀了也好!
李从璟拍案而起,“纳此人入府,待孤回京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