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源在一片鸟语中醒来。
老屋里久不使用的厨房居然已经燃起烟火气——沈母已经来帮他做早饭了。
“妈,您不用特意过来,我自己会弄。”沈清源披着外衣要去帮忙。
老妈一把将他搡出厨房,“去去,不要你帮忙。你在外面这么多年,多久没吃妈煮的饭了?!以后小贺来了,我还得给他做饭呢。”
看来老太太已经把贺景瑞当半拉儿子了。
沈清源边在院里洗漱,边跟母亲拉家常,问起了家里的农事。
一说这个,沈母又不免长吁短叹起来。
张永靖那时提议种三七,凭着贺景瑞给的钱,他说服了原先不情愿的钟大富,花了大价钱买来很多三七苗不说,把家里九成的地都用来种三七,留下一块地种蔬菜,刚够自家吃。要赚钱还是得指望那些三七。
“三七如今跌价跌得厉害,当时投了不少钱,都快两年了,成本还没完全收回来。”三七这东西成功地让沈母的脸,从一朵向日葵变成了苦菜花。
“成本那么高,叔还同意种三七?”
“谁想得到?你不知道,那时候这一带种三七的,好多家都发大财,我们村还有附近几个村全都在种,疯魔了一样!那挨千刀的又说得天花乱坠,你叔才犯了糊涂。哎,我就说嘛,钱哪有那么好赚,还不如原来种蔬菜,至少不用担惊受怕。”
“那现在,三七还卖不起价?”
“卖不起来。去年挨千刀的卖了个成本价,今年的买主还没找到。如果卖给来村里收三七那些人,估计就几十块一公斤,成本价都卖不到。你叔都不想种了。”说到这里沈母叹了口气,犯愁道:“可不种三七又能种什么?都投了那么多钱,把地翻了重新种蔬菜得花更多钱。”
沈清源听贺景瑞说过,去年张永靖的三七是看在贺家的面上,高价卖给周氏药厂的。今年也可以这样操作,反正周氏家大业大,多花千把块钱做个人情并不算什么,比请客送礼还省点儿。
可沈清源不愿意这样。
他心里很清楚,贺成功看不上自己,除了性别问题这个根结以外,多少还是有点嫌他的出身。
当然贺成功自己也是白手起家,倒不是嫌他穷,只是贺景瑞给他买房子买车开店,总给人一种沈清源被包养的感觉。贺成功是顶看不上那些被包养的人。
因此,知道沈清源这个人存在之后好长时间,贺成功都不屑和他见面,当他是猫狗般的存在。
后来听到贺景瑞说那一段两人患难的经历,才松动了些。及至沈清源主动交出房产证这些东西,贺老爷子才算改变了一些对他的看法,改口来了个三年之约。
因为自卑,沈清源比旁人要更敏感,尽管跟贺成功接触少,但对老爷子的想法,他是门儿清!这多少让他有些难过。
他把贺景瑞看成自己的另一半,可以欣然接纳贺景瑞的馈赠,但不代表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尤其是贺家人的看法。
在这方面他好像跟贺成功心有灵犀,都觉得穷点儿没关系,可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说“没有贺氏你什么都不是”。
即使远隔千里,贺老爷子也睁着一双明灯似的眼睛盯着他呢!这三年是个缓冲,他要做得好,说不定有商量的余地,他要做不好,跟贺景瑞照样没戏!
所以,听到钟家的艰难,他一点儿没去动贺氏的脑筋。
买主他可以找,经济上的困难也可以自己解决。他如今好歹有点儿积蓄,有点儿做生意的经验,还学了两年管理,比当年进城打工好太多了。那时候都过来了,现在的为难算得了什么?
“妈,今年张永靖找贺景瑞借钱又是为啥?”他吸溜着老妈的爱心面条,随口问:“那时还不到收三七的时间,他是想干别的?”
“可不是想干别!你不知道他的幺蛾子有多少!我们这不是有好多澡堂子吗?去年开始就有城里人专门开车来泡,老王家把他家门口的澡堂子圈起来,开了家农家乐,一下就赚大发了。那些有澡堂子的就跟着开旅社、搞农家乐,都赚了不少钱。”
沈母口中的澡堂子其实是天然温泉。杨柳村这地界上温泉资源丰富,村里、山上都有很多或大或小的泉眼,村里人都不在家里洗澡,直接到泉眼里泡。这些泉眼一直是公用的,从没划归到任何家,这下竟成了某些人的生财之路。
“他们把澡堂子圈了,村里其他人能同意吗?”沈清源好奇地问。
“不同意怎么办?又没财力盖旅社,空摆着也浪费,他们赚了钱好歹还要上缴点儿到村里,大家至少是有好处的。”
这样说,沈清源就理解了。
开农家乐比种田赚钱也比种田轻松,但第一笔投入也比较大,至少得有个院子、有十来间空房,盖不了楼就干不了。然而村里始终有一批村民没这种能力,自然乐意坐着吃点那些富户的漏沟水。
沈清源想起村里突然多出来的楼房,和那些到处飞舞的白床单,肯定都是开农家乐的。
“那个挨千刀看人家赚钱,他也想跟着搞农家乐,说是找小贺借钱,谁知道竟然跑去嫖……丢死人了!”
“妈,其实他想的也不错,我们也可以开农家乐嘛。我的存款应该够本钱的。”
“哪有那么容易?”沈母轻轻拍了儿子一下,带了点儿嗔怪道:“我们家不管哪处院子都离澡堂子远,没澡堂子怎么开得起农家乐?”
“那张永靖当时是怎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