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康熙回了乾清宫也是站在窗边,久久伫立。三月的天气白日里还好,到了夜里还是有些凉意,康熙倒是像是一丝都没察觉到似的,一动不动的。

梁九功看了看康熙,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最终来至康熙跟前说道:“皇上,该去歇着了。”

康熙应是从思绪中回神,只是回神的样子也是颇为简单,只是一个垂眸,而后扭身过去,往床榻走了过去。

王晚歌的那一句话像是想要自己静一静,又像是在赶人似的。是他将她处在了那样一个高位……

除却心中对十八阿哥的死,除却对这之后众多事的思虑,心中便总是回响着王晚歌的那一句话。

康熙素来是个淡定的,就算面对自己儿子的死亡也可以面不改色,就算在无人之处,也可以一滴泪都不落,该做的事还是如常一样去做。

王晚歌坐在暖炕上,一夜未眠。

言初叫竹子下去歇着了,自己站在不远处陪着,也不敢站得太近。言初始终没劝一句叫王晚歌去歇着的话。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儿子没了,一个额娘的心中是怎样的滋味,她虽然没有做过额娘,却可以想象。所以她只是陪在王晚歌的跟前。

王晚歌这一夜里,脑子之中还是那么乱七八糟的,没个头绪。只是不管脑子之中如何乱,面上却是一成不变的。坐姿也未见颓然,跟平时似的,手交叠搁在两个腿的中间,一副古代女子的坐姿。

天渐渐亮了,王晚歌也似乎跟随着天亮渐渐的苏醒过来。独属于天亮时才有的蓝色似乎有种惹人的魔力,王晚歌起步,打开了门,定定站在那,淡淡看着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蓝色的一切,片刻后,突然开口说道:“言初,我想歇着了。”

言初听了,赶忙扶着王晚歌朝着床榻边去了。这一睡,便是睡了一个几个时辰,待醒来时,已经是快要申时了。仿若平常的用了饭,最后王晚歌说:“我想去看看胤疥。”

王晚歌是扭头看着言初说的,言初看着王晚歌那样平静的眼神,根本无从拒绝。八阿哥的尸体停放在他所住的院子,只停放三日,三日后便会运送河北遵化,埋于位于东陵附近的黄花山。那是众多阿哥夭折过后所埋的地方。

去也看不出什么跟平日太多的不同来,只看着似乎过于平静。

八阿哥的尸首还未有入殓,只是如此,倒是显得八阿哥的尸首在这偌大的灵堂显得十分的不显眼,看一眼便让人生出一种伤感来。

缓步来至八阿哥的跟前,淡淡俯视着八阿哥像是在睡觉的样子,王晚歌还是平静,眼眸中连一滴泪都是没有。片刻,她道:“八阿哥的怎么死的?”说这话时,王晚歌的眸子还在八阿哥的身上,语气如常。

言初顿了一顿才道:“仵作说是窒息而死,之前应该也服过mí_yào之类的东西。跟两位乳母的死法相似。仵作在乳母的体内发现了mí_yào。”

窒息而死?王晚歌脸上还是没什么神色,却是将手不知觉的伸向了八阿哥的脖颈处。八阿哥如今身上的衣裳穿的隆重,脖子处也被衣领全部盖住了。王晚歌一颗一颗扣子的解开,发现脖颈处并没有什么勒痕。而后又重新一颗一颗系住了扣子,又抚向了八阿哥的口鼻。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口鼻处也看不出什么淤青之类的伤痕。

八阿哥生前穿的衣裳跟他身上的这套相似,只是这套更显名贵。不过都是较为隆重的衣裳,都带着衣领。之前八阿哥一直嚷着要穿单薄的衣裳,王晚歌不允,觉着今年这天气着实暖的慢了一些。

王晚歌突然想给八阿哥做一件单薄的衣裳,好放入他的棺木中。只是王晚歌的女红素来不好,做一件衣裳也不是三两日都能做好的。是而又没了这打算。只是随后说道:“随八阿哥入棺的衣裳还在做着的吧?叫他们加做一件单薄些的。”

言初听了,然后称了一声,‘是。”

八阿哥没的突然,他身上的这套也是从前的衣裳,并不是新做的。随阿哥入棺的衣裳必定是十分华贵隆重的,所以内务府必定吩咐下去在三日之内加紧赶做。既然已经在赶了,就不怕再赶制一件。

这三日,王晚歌一直都在阿哥所陪着十八阿哥,一应给十八阿哥带入棺木的东西都要亲自由她过目。出殡那日,看着小小的身体躺在那漆黑的棺木中,又看着那红色的棺盖慢慢的合上,又看见有人用钉子一根一根的砸入棺盖周围。眼泪突然汹涌而至,她好想再看一眼那个总是盼着长大的小十八,突然想着这样的漆黑,他会不会因为怕被旁人嘲笑他的胆怯而生生忍着不出一声。突然想冲上去旁趴在棺材上痛哭,就像是在搂住小十八一样。只是王晚歌都忍住了。

在江南时,王晚歌曾听过一个习俗。纵然亲人再怎么悲痛也不能将眼泪落在棺材里,再怎么想见棺材里的人,也不能扒着棺盖不叫订上。这样子,已逝之人会走的不安宁。王晚歌害怕小十八走的不安宁,所以她忍着,忍着所有的冲动,看着小红色显得很调皮的棺材被抬起,看着她的小十八离她越来越远,泪如泉涌,却拼命忍不住不哭喊一声。

胤疥,额娘对不起你!胤疥……还有什么话想在这一刻嘱咐给她的小十八,却突然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就那么哽在心头,哽的人憋得难受。

人越来越远,那抹红色也越来越远。只是身处这偌大的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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