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彦和赵章都是经历过数十年官场生涯的人精,其见识肯定超过大多数人,也并非就不如大管家赵荣。只是因为两人深陷局中,一时不能清醒地认识面临的形势而已。
好在老哥儿俩总还算是及时醒悟过来,若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那位也许会问了,既然明知道朝廷是在留有余地,不会赶尽杀绝,那么赵家不是也可以沉住气,与朝廷慢慢地讲斤头吗?
不错,一般情况下,的确可以如此。
但是,目前的双方并非处在完全对等的条件之下,赵家是有着很大顾忌的。
信息的极端不对称,实际上就是目前对于赵家来说,是最大的不“公平”,也是赵家感到恐怖的根源。因为那些在各地做官的赵氏子孙只知道赵家受到了朝廷不公正的对待,可具体详情却是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赵家已经被蹂躏到了什么地步。因此,时间拖的越长,很有可能就会有越多的赵氏子孙失去理智,进而做出自投罗网的愚蠢行为。
目前来看,朝廷似乎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图。可赵家也不会天真地以为,朝廷就是那么的宽宏大度,就是那么的不计前嫌。那些暴露出来的赵氏子孙以及姻亲死党,即便侥幸逃脱朝廷的残酷打击,可若想得到重用,那也是妄想了。
这是老哥儿俩最为担心的地方。其实即便在此次事件中,陕西赵家损失一些实际的利益,也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只要陕西赵氏子孙那些开出去的枝散出去的叶仍然“健康地”生长着,陕西赵家恢复起来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可情势若是反过来,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不要说彻底连根拔起,就是那些在各地做官的赵氏子孙元气大伤,对于陕西赵家来说也是不能接受的。
因此,在这种“不公平”的情势之下,赵家是耗不起的。如果不尽快妥协,等待着赵家的,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当晚,赵章的那个院子里书房的灯光,又是一夜未息。
次日一早,还是赵彦和大管家赵荣一前一后地来到了赵府大门处门房。碰巧的是,在门房里坐镇的,还是手臂吊在胸前的王柏年王百户。
还得说赵彦的确是个人物,别的方面不敢说,至少“忍”之一字,他比其老弟应该有更多的心得。
前一天,对于赵家的主动示好,朝廷给予了严词拒绝,这不啻于生生打脸。可是,仅仅隔了一夜,我们在赵彦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儿沮丧。或许对赵彦的这项“技能”最为了解的,就是那位赵家的族长赵章,要不然他恐怕不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要请回这位兄长来主持妥协之局。
这次赵彦要王柏年王百户转交的,是一份禀帖。或者,换句话说,是一份降书顺表。
在禀帖中,赵家直接给出了输诚的价码——为陕西赈灾捐助粮食五千石,白银八千两,另有数量不等的牲畜和农具。
王柏年没有当场给予答复,只是收下赵家的禀帖,表示要向上司汇报。
但是,令赵家感到失望的是,不到一个时辰,赵家的禀帖就被退了回来,答复是:知府大老爷公务繁忙,没有工夫看这些无关痛痒的劳什子。
看,肯定是看过的,要不然也不会就认准了这“劳什子”就是真的“无关痛痒”呢。
接到这次的答复之后,赵氏兄弟几乎要抱头痛哭。想象一下都已六七十岁的两位须发皆白的老叟相拥而泣的惨象,令人不胜唏嘘。但是,一想到今天这种局面都是咎由自取,恐怕就无法令人生出半分的同情。
稍微镇定下来之后,他们更加笃定,朝廷的目的,并不仅仅是陕西延安府的赵家人,而是有着更加深远的险恶用心。可偏偏赵家却连一点儿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唯一能够自救的措施,就是向朝廷表示出赵家最大的“诚意”,希望以此打动朝廷。
因此,当天下午,赵彦再次交给王柏年一份禀帖。禀帖上注明赵家报效朝廷粮食五万石,白银十万两,牲畜和农具种子若干。
大明王朝时期的一石粮食,合后世九十四公斤,五万石就是四百七十万公斤。若是掺加上其他一些可食用的野菜之类的东西,这些粮食足够数万人食用一年。这些粮食,一部分是赵家收上来的地租,另有一些,就是前段时间趁粮食处于相对低价时,从各处收购而来。
应该说赵章也是“别具慧眼”的,他也已经看出,未来的一段时间,陕甘地区要经受灾荒的蹂躏,因此从那时他就开始大量囤积粮食,准备大赚一笔。
在那个时代,像赵府的这种行为,并不鲜见,实为“正常”之举。若不然,难道你还真的就以为,他们那上千数万亩良田,就真的是开荒而来?
往往是经历过几个灾年之后,小康之家也会饘粥不继,只得出卖祖上遗传下来的祖田以求度过面临的饥荒。土地越来越集中到少数人手里,绝大部分人都被赶上绝路。后果显而易见,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何如杀官造反,总算是出口鸟气也是好的。
那些都是后话,在此不多言表。
五万石粮食,十万两白银,虽然肯定不会是赵家的所有,可也应该几乎达到极限。
禀帖送出去之后,老哥儿俩也一直忐忑不安,生怕朝廷还是不依不饶,那可真是要把赵氏一族往绝路上赶了。
朝廷的答复,依然很快就做出。申正(下午四点)时分,王柏年就给赵府带回了话,其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