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见贾琏出去,对宝玉道:“状子既是告到你这里来,少不得要派几个衙役去外头看看,咱们兵分两路,明面上慢悠悠查访,暗地里再叫琏二哥细细打探。”

宝玉道:“那我叫王成去?”

宝钗摇头道:“若是平时,他自然是最好不过的,现今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倚仗他。”

宝玉好奇地道:“是什么事?”

宝钗道:“如今是收夏税的时候,钱粮不足,你这县令是要受牵连的,闹得不好,上头还要打你板子,你不知么?”

宝玉一听“板子”两字,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江南富庶,这些胥吏又是久在此地当差的,收税的事交给他们,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罢?”

宝钗笑道:“可见你是个呆子了,你知道这次为何要将长洲析成两县么?”

宝玉道:“说是人口太多,税赋太繁——啊,我明白了。”

宝钗见他还不算太笨,点头微笑道:“江南历来是天下税赋最重之地,粮多政繁,吏民以抗税为习,且人口又实在太多,便是析县之后,你这一县也足以当得外省一个首县的丁口了,遑论税赋。历代江南知县多不能善终,也是为的这赋税的缘故。”

宝玉发愁道:“我本以为来这里是个好差事,谁知却是摊上了一个大大的苦差!怪不得那些人都不大理我,我这官儿都做不长呢,谁肯把我当回事?”

宝钗道:“你以为林姑父和你父亲千辛万苦,把你外放到这里,只是为了让你丢官去职么?你也太小看他们了。”

宝玉忙道:“宝姐姐这么说,一定是有主意了,快和我说说。”又连忙从边上拿起一盏茶要敬给宝钗,却被黛玉从旁截去,黛玉亲手把茶端给宝钗,宝钗笑着接过,本来不渴,因是黛玉的好意,到底轻轻抿了一口,才道:“今上年富力强,一心要做圣主,早些时候没有大动,只不过是因登基时日尚短,且乃父尚在,不敢轻易动作,怕伤国本,到如今海晏河清,国力有余,正是有所作为的时候。而江南为天下赋税之冠,又是文风昌盛、人口繁茂之地,不管要做什么,都必须稳住江南士民之心,因此一二年之内,必然不会如以往那样苛责县令,急催赋税,说不定还会减免江南税赋——析县而治,为的也不过是要平乱安民,这是其一。”

宝玉拱手道:“愿再闻其详。”

宝钗正是逸兴遄飞,指点江山的时候,也不卖关子,端起茶盏喝一口,又道:“苏州立功的地方多——这地方税赋一贯是笔烂账,办得不好,大家只会说这里民情险恶,不会过多苛责于你,办得好了,那就是大功一件,比之其他那些边远地方,无论好与不好,都无从考评要好得多了。再说如今朝中越来越重漕运,江南之地,又是漕运最繁忙的所在,漕务办得好了,都不必经由知府,漕运总督直接上奏一本,一个好前程跑不了了。再又说,这几年太湖水匪猖獗——你不要慌,水匪打不到你头上来——治理好水匪了,也有功劳,若你连这也做不到,这里还有甄家与林、贾两家那么多亲朋故旧帮衬呢,这里商户既多,文风又盛,你就和当地这些士人商贾都多多来往,喝喝酒、吟吟诗、捞捞钱,熬到卸任,也跑不了一个名利双收。”

宝玉听得脸上变色,慨然叹道:“我从不知做个县令还有这么多门道,岳父和父亲为了我,真是费尽了心思。”

黛玉道:“你既知道他们的良苦用心,就自己踏实办差,凡事以牧民安邦为务,那些个儿女情长的东西,都不要想了。”

宝玉道:“我哪里又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了?”

黛玉道:“你一路上长吁短叹,见着长得周正些的人就要去看一眼,为的不就是要寻柳湘莲么?”

宝玉红着脸道:“我早绝了那个心了,你莫乱说。以后,以后我还要娶妻生子,不,纳妾生子,光宗耀祖呢。”

黛玉道:“若是别人,你纳妾生子也就算了,柳湘莲那个脾气,你若当真做了这事,只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了,你要想好。”

宝钗拉她的手道:“黛儿,宝玉早立志再不提这些情分短长的事了,你别逗他。”

黛玉吐吐舌头,道:“我不过看在打小的情分上,提点他一句,毕竟世上柳湘莲只得一个。”

宝玉苦笑道:“再怎么只得一个,我们也走到如今这田地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宝钗见他面色惨淡,劝道:“天不早了,你早些去安歇,明日开衙升堂,白着脸可不行。”

宝玉默然无语,低头一路转出去了。

宝钗等他一走,就戳黛玉的脸道:“你素日对别人都好,怎么遇见宝玉,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告诉他这些事,除了白惹他懊恼一阵,又有什么用?”

黛玉道:“我想我们两个是已经在一处了的,宝玉替我们这样奔忙,也该叫他得个好结果才好。”

宝钗急得跺脚道:“祖宗,他是朝廷命官,贾府的命根子、未来的承嗣之子,他和柳湘莲也像咱们这样了,那才是没个好结果呢!”

黛玉不服气道:“人都说积德行善,才有好报,做的是什么类,报的也是什么类,我因此才想多替人牵线搭桥,积我两的阴鸷,本朝南风这样盛,说不得他们真能在一起呢!”

宝钗道:“胡闹,你把他们两个凑一处,阎罗殿里不记成我们的罪过就不错了,还积阴德呢!”这句话一说出口,立刻就后悔了,看黛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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