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马车上,我们三个人仍是沉默着。车内只放了很小的一盏灯,随着马车的摇晃,灯火忽明忽暗,昏暗中我看不太清李恪和李愔的表情。
到了我住的院子,碧儿焦急的迎上来,见我被小太监扶着,担忧的问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又忽然看到我身后的李恪和李愔,忙俯身施礼。李愔免了碧儿的礼,说道:“你家姑娘摔了马,扶她回房间吧。”
碧儿接替小太监扶过我的胳膊,因为有李恪和李愔在,她也不敢多话,扶着我坐到床上后便侍立在一旁。
李恪从衣袖里拿出一个蓝色的瓷瓶,往案上一放,说道:“这药治疗跌打损伤效果不错,你每晚涂一些。”
我看到那只蓝色的小瓶子就忍不住想起了李泰送过来的那瓶药,心中一阵难过,冷冷的说道:“我不要!”李恪瞥了我一眼,说道:“你随便。”说完举步跨出我的房间。
李愔看了看跨出门的李恪,又看了看我,对碧儿说道:“你家姑娘的脚扭伤了,你打一盆热水帮她泡泡脚。”
“是。”碧儿答应着走了出去。
李愔抱着胳膊立在我面前,一脸的好奇,“你以前怕我三哥怕的要死,今天这是怎么了?我三哥他哪儿招惹你了。”见我不理他,摆摆手,道:“得,你想说就算了。”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说道:“一会儿记得让人弄一袋冰水敷一敷眼睛,否则明天起床怕是没脸见人了。”
我随手抓起床上的荷包往李愔身上掷去,他微微一侧避开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变成刺猬了?”我气鼓鼓的瞪着他,说道:“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
“我们多管闲事?”李愔上前两步,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我和我三哥可是好心,你却在这儿狗咬吕洞宾。”语气一顿,一摆手,说道:“行了,我啊,今天就不和你计较。宫门就要关了,我改天再来看你。”
我见李愔出了门,把鞋子一蹬,翻身躺到床上。碧儿进来,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姐姐,起来泡泡脚吧。”我闭着眼睛说道:“我累了,不想泡。”碧儿又问:“那碧儿帮姐姐揉揉脚吧。”我说道:“不用,你去睡吧。”碧儿说道:“那好,姐姐有事叫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可能真的是累急了,这一觉睡得很沉,但是天才刚刚亮就醒了。我披了衣服欲下床,一只脚刚沾地,马上疼得弹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昨天受了伤。我脚踝上错位的骨头虽然被太医接好了,但是仍旧不能吃力,只能轻轻的点着地。我小心翼翼的穿上鞋,一只手扶住墙,几乎是单脚蹦着蹦到梳妆台前。
铜镜中的自己一脸憔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两个核桃。大学时和高中的男朋友分手,我也曾彻夜不成眠,垂泪到天明。但是这次我不光是为了李泰,还为了自己不可把控的命运,对将来的恐惧和绝望。
经过了这一夜,我也冷静了下来。去找到李泰,我又能对他说什么呢?他从来没有对我承诺过什么,甚至连一句表白都没有。我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罢了,罢了,就当是我真心错付吧。
拉开抽屉,取出放在最里面的檀木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他数日前送我的药,刚入宫时他送我的曲谱,还有在兴善寺他送我的《论语》,以及盒底刻着的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多美的一句诗,可惜我却不是你寤寐求之的淑女。
“姐姐,你怎么起来了?”碧儿走进来,见了我双眼处的水肿,惊诧道:“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姐姐怎么了?”昨晚回来天黑着,房间里的烛火有些昏暗,所以碧儿并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狼狈。睡了一夜,眼睛肿得更厉害了,我自己看了镜子都吓了一跳,不怪她那么惊讶。
我没有回答她,把檀木盒子一推,说道:“你去差人把这个送去魏王府,交给魏王。”
“这……”碧儿犹豫着,面有难色。我抬头问道:“怎么了?”碧儿说道:“没怎么,我一会儿就差人送去。我先扶姐姐去床上歇息吧。”
我推开她的手,说道:“不用,马上就送出去。”
碧儿见我口气坚决,捧起木盒,说道:“好,姐姐别急,我这就差人送出去。”说着,捧着檀木盒子出了门。
我看着碧儿的背影,心中既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又有一丝失落。我的爱情,还未开始,就已经夭折了。李泰就像是一只掠掠过湖心的鸿雁,在我的心里泛起丝丝涟漪。我刚想抓住它,它却已经飘然飞远了。我虽然有些怨他,但是却没有办法恨他。在唐朝的这段日子,是他给了我最初的温暖。
我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虽然知道该放下,也决定了要放下,可是若要真的放下谈何容易啊。很多道理明明懂得,却说服不了自己。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以为是碧儿,说道:“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先出去吧。”久久听不到回应,又觉得脚步声听上去不像是女孩儿的。我回过头,赫然发现站在我面前的是消失了多日的李泰。想来他是已经收到我还回去的东西了,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来见我。只是事到如今,他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对视着,静默了良久,他开口问道:“听说你昨晚骑马受伤了?”
他的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