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爱莲细细妆扮了,裹上狐毛斗篷,独自提了一盏瓜皮小灯,往花园里绕了一圈,趁着守夜嬷嬷入了茅房小恭,才蹑手蹑脚钻出角门进了后巷。天色沉沉无一丝亮光,阴风灌堂而过,爱莲冷得打颤,站在墙根底下,连连哈手。
等了半刻钟,街巷尽头终于有弱光缓缓行来,爱莲翘首以盼,恨不得飞奔迎上去,但她忍着,躲进折角处,默默观望。待走得近了,果是那英岸威武之人,她手心一松,灯笼噗通掉地。她几步扑上去,双手勾住十四脖颈,又哭又笑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十四面容平静,没有一丝神情,他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在拳头,一动不动任由爱莲抱着。狂风飞破!我倒想看看完颜蔷薇到底有什么能耐!”
十四大怒,手一举,便忍不住想要一掌抡过去。爱莲不躲,反而脖子一伸,眼泪喷薄而出,道:“怎么?你还要打我吗?你记住——”她直直望着十四,一字一顿重重道:“今日你对待我的,明日我将一件一件加倍返还给小姐!”
十四青筋暴跳,怒道:“你敢!”
爱莲梗着脖子,大声回道:“你看我敢不敢!”
十四一手扼住她的脖子,暗暗使力,道:“我现在杀了你!”爱莲喘息不过,脸上绷得通红,她倔犟的瞪着十四,想起今儿为了见他,换了身新衣,梳了时兴的发髻,还半夜避开丫头起床施胭脂,而得到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他竟然起了杀心!
爱莲带着哭腔,道:“你已经...杀...过我两次,如今还要...杀我第三次吗?”十四杀红了眼睛,手腕的力气渐渐加重,竟然是要真的结束她的性命。他忽而想起那年在钮钴禄氏府上的后院里,爱莲一身男装立在漫天樱花雨之下浅笑,遗世独立,如同仙人。不由胸口一滞,反而下了狠心,嘶声道:“让我了结这段孽缘...”
阿南是唯一跟着十四的人,她现在已然是十四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侍从。她原本被勒令留在十步以外,但瞧着眼下情形,忙上前劝阻道:“爷...别脏了你的手,让奴才来替您办吧。”她以十四为尊,言听计从,为了他,她愿意以命相付。十四仍旧不肯松动,而爱莲紧咬着牙关,气息已然微弱。阿南急道:“若她死了,四爷必然要追查,迟早会牵扯到爷的身上。到时候,岂非让四爷有机可乘?眼下乃紧要时候,您...”
十四回过神,五指猛然一松,竭力平静心绪。
爱莲本已有些恍惚,眼神弥散,只以为自己真要死在十四手里,她心死如灰,也生了寻死之意。喉口里猛然吸入一大股气息,她禁不住猛烈咳嗽起来。阿南怜惜爱莲,便扶住她替她抚背顺气。十四冷眼瞧着,道:“今儿且饶你一次,我说过的话你都记着,别对薇薇有任何心思,离香园远远的,离我也远远的...”爱莲其实一点儿都不知道十四监视香园是为了何时,此时听十四提及,心里反而有了底,定是跟小姐有所牵扯,他才会如此紧张罢。
她平复了气息,见十四转了身要走,她一时忘了恨意,急切扑上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道:“只要你对我好,我可以帮你弄到四爷和年羹尧的书信。”又苦苦哀求,道:“好不好?只要你每隔半月见我一次,就见一次!我知道你和四爷一样,都想当皇太子...”她的话没说完,十四狠狠扯开她的双臂,稍稍侧过脸,冷冷一瞥,什么话没说,便大步去了。
他还得在康熙用完早膳前赶进宫。
阿南立在乌黑青巷中,听着爱莲的呜咽痛苦,凝望着十四的背影,心里寒彻透骨,她明明早就知道的,可好像到了此时在顿悟:自己追随的这个男人,除了一个完颜蔷薇,任何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什么权势、富贵,什么爵位、太子,所有的一切,不管是何种缘由目的,他都从不肯拿蔷薇做交易。而这,既然是她愿意抛弃所有,追随他左右的原因。
因为他是值得被爱的。
入了宫门,正巧在宫街处撞见四爷、五爷、八爷、九爷、十爷、十三爷,兄弟几个背地里暗潮汹涌,明面上却祥和一片。大家都在议论年前府中的预备,皆是喜气洋洋。到了乾清宫,康熙隔着玻璃窗见他们说笑言来让朕也乐一乐。”
四爷为长,知道康熙心情甚好,便轻松笑道:“儿子们正在谈过年时往哪儿喝酒。”康熙盘膝坐在炕上,腰背端得笔直,跟年轻时一模一样,他道:“可有商量出结果来?”
九爷搭话,扬声笑道:“回禀皇阿玛,十四媳妇酿了几缸子葡萄酒,咱们倒是想去喝,就怕老十四舍不得!”康熙难得与他们玩笑,斜眼横着十四道:“胤祯啊,不许你小气,你媳妇儿以前还常给朕送吃食呢,不像你似的,攒在手里只自个独吃...”
十四知道康熙是说笑,知礼懂趣道:“皇阿玛休听九哥胡说,他了大请早的话,待有边防急报发来,才收拾心情做事。
一忙又忙到了大半夜。
十四回府时,我正抱着弘明在大厅里来回走动哄他睡觉。十四在廊房处便听张芳芳禀告了,说弘明嘴里生了疮,晚膳晚点心都没吃,夜里又发起烧,一直啼哭,总不睡。
弘明三岁多,长得又坚实,我几乎抱都抱不动他。他倒好,非得我抱着才不哭,我抱久了想让嬷嬷们替替手,每回才一松手,他就嚎啕大哭。十四掀帘子进屋,麻利脱了外衫,道:“我来抱,你歇歇。”我摇了摇头,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