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丝珐琅缠枝莲纹鼎式炉里袅袅燃着檀香,淡白的烟雾遁入空中,消失无迹。德妃慢里斯条的翻开她今早誊写的经书,道:“石常在屋里可真热闹,一天到晚的,又是佟贵妃,又是皇太子妃,不比我这儿,除了禀事的太监,连个出入的人影都没有。”
十四犟嘴道:“咱们不是来了么...”
德妃朝他一瞪,道:“你们来,是为了瞧我么?皇上一说要给石常在办寿宴,你们几兄弟就忙得跟什么似的,又是要抬旗又是要给石家封官,我过寿,怎么不见你们上心?”我暗暗发笑,这是吃四爷和十四爷的醋呢,老娘子过寿不见你们奉承,倒为了个不上台面的常在忙里忙外。我不着声『色』道:“额娘,十四给您贺寿是真心实意愿您长命百岁,对石常在,却只是人情世故,看在皇阿玛面子上罢。再说啦,石常在哪里能同您比?提鞋都不够呢。”
说是说得过分了点,但德妃听着受用。
如此周旋一番,德妃才允我入石常在院子。院子不算大,但清雅幽静,防守极严。连我求见,都在房门处候了一刻钟。石常在一身桃红绣五彩花草样纹宫袍,挽着宫髻,压了两支鎏金点翠流苏簪子,行动处如细柳扶风,她扶着宫女急急行来,先屈膝行了礼,方道:“为难你大雪天来看我,实在不敢当。”
我亦向她行礼,笑道:“来给德主子请安,顺道过来坐坐。”
她牵着我穿过庭院,进了西边暖阁。原本她一个常在,并无独住的资格。但她恩宠渐盛,又有康熙口谕在先,故而内务府分派的大院子、好东西,都乐意往她跟前送。暖阁宽敞,地上铺着『毛』深及踝的厚毯子,行走间悄无声息。迎面的墙上用橱柜隔间装着大大小小的奇珍异玩,有玉雕海棠花式的盆景,有黄玻璃烧制的花瓶,还有兽耳八卦铜壶滴漏、铜镀金滚钟、铜镀金写字人钟等等等等,连我等见过大场面之人,亦看得眼花缭『乱』。
石常在命人从柜中取了新的靠枕及坐垫,放在凳上铺好,道:“十四福晋请坐。”我看了眼火炕,上头搁着明黄『色』龙纹的御垫,可见康熙经常来,以至旁人都不敢往炕上坐。宫女捧上茶,弯眉笑道:“奴婢原本想给福晋冲一碗昨儿皇上新赏的龙井,但又想福晋有孕在身,不宜多喝茶,便给福晋换成了酸梅子茶,福晋若吃不习惯,奴婢再给您换旁的。”
连丫头都说话伶俐又讨人喜欢。
我并不讲究,遂笑:“酸梅子茶很好,你想得很周到。”宫女垂眼一笑,福了福身,便恭谨退下。石常在看着我的肚子,道:“听说这是福晋的第二个孩子了,可真好,我若能有个一儿半女就好了。”我笑道:“你圣宠优渥,想必不过多久,就会有生育,只管放心。”
石常在浅浅一笑,唇边的弧度像极了一个人——良妃,她道:“太医也帮着瞧了,『药』也吃了,却总不见有消息。”
我安慰道:“孩子也是看缘分的,来缘分了,三四五个都能生。”
才说了一会话,就有太监击掌而来,跪在廊下道:“启禀石常在,皇上已经到永和门,让您准备接驾。”石常在应了一声,扶我起身,道:“和福晋说话真舒服,下回有机会,咱们再多聊一会。”我点点头,笑道:“甚好。”说罢,便扶着玟秋从偏门出去。
回到正殿,十四站着月台上等我,一见我出来,立刻迎上前牵住我的手,问:“怎么这样快?”我低声道:“皇阿玛往偏院去了。”圣驾临幸,正院竟无人传话,可见德妃最近确实是有些失宠了。我与十四进屋给德妃跪了安,方坐轿子出宫回府。
一进贝勒府,我就让秦大管事将库房的账本册子拿来,秦大管事有些为难,道:“不知福晋有何用?总共有四五十本呢。”我又想了想,道:“账本不拿了,你去把库房里所有送子观音像找出,用箱子装好送到西小院。”秦大管事应了是,带了钥匙开库房去了。
舒坦的换了身衣裳,盘膝坐在炕上,端着热茶暖胃,十四问:“你打了什么主意?”我道:“石常在寿辰,我想着预备两样东西。”
十四来了兴致,歪在迎枕上饶有趣味的望着我,道:“哪两样?”
我道:“一样是送子观音,依我看,石常在眼下什么都有了,就缺一个可以仪仗的孩子。另一样,我想送一桌川菜进宫贺寿。”十四翘着二郎腿,捧着茶慢慢喝着,道:“送一桌菜?宫里什么没得吃?还得你送?太小家子气。”我挺着肚子趿了鞋,不顾形象站在屋中央伸懒腰,拉通经络,道:“宫里菜品虽全,但多半依着皇阿玛的口味...”又刻意小小声道:“你皇阿玛快五十岁了,又注意养生,平素吃得清淡,石常在跟着他吃,心底肯定不乐意。”
十四撂下茶盏,翻着白眼横我,一字一顿道:“鬼机灵。”
秦大管事搬了两箱子送子观音进屋,有金的,银的,瓷的,玉的,还有彩『色』的,玻璃的,各式各样,数一数,竟有七八十座。我禁不住问:“都哪里来的?”秦大管事翻出账本,一一对应指给我看:“白玉雕的是康熙四十二年成婚时宜主子赏的,金的是康熙四十三年户部大人刘延庆的福晋送的礼,再有康熙四十四年...”
我摆手示意他住嘴,道:“不用说了,寻个葡萄硕果累累纹案的檀木盒子,将烧瓷的这樽送子观音像好好儿装了,明日命人送进宫呈给石常在。”秦大管事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