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把那男的留下了?”小林咬着香脆的炸虾,趁现在没客人,坐在柜台前帮忙出主意:“你心好我知道,但他伤得那么重,要是死在诊所里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我看还是报警吧,要不交给残联的人处理,别惹一身骚。”
“哑巴早上退烧了,人很精神,没事。我想他要是愿意寻求帮助,早就去警察局了,何必熬成现在这样,肯定有难言之隐。再说谁没个藏在心里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咱们也别逼紧了,等他情绪稳定点再问。”七年前,星骓逃亡的路上也是东躲西藏,怕别人发现他是大肚子,怕夫家追来逼着堕胎,路上遇见个把盯着他看的人都会心惊肉跳。那些日子真像噩梦一样,所以他很理解哑巴什么都不肯说的心情:“他能吃我几碗饭,一天三顿馒头我还供得起。”
“你啊,就是心肠太好了。我不是怕他把你吃穷了,是怕……”小林话说了一半,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你想过没有,他不是本地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总有个缘由。要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到时候把麻烦惹到你那,你单身一个人倒是没什么,牵连到豆豆怎么办!”
不说还好,一说他心里也没底了,恍惚了几分钟才觉得随便收留个来路不明的人确实欠考虑,看来哑巴不能久留,等他伤好点就送走吧。
又聊了几句,星骓回到诊所,哑巴正和儿子下跳棋。他瞟了一眼,桌上的气氛很和谐,豆豆噼噼啪啪地说着稚气的童言童语,男人笑着听,偶尔用厚实的大手摸小家伙的头。难得孩子这么喜欢一个外人,他有点说不出赶人的话。
下逐客令的事缓几天吧,他现在带着伤,又没亲人朋友,撵走了也没地方可去,怪可怜的。这么想着,心又软了,决定先放一放。
可能是身体素质好的缘故,哑巴康复得很快,没几天就能下地帮忙了。又过了个把星期,伤好得七七八八,除了疤痕去不掉之外,基本没有留下后遗症。本来说身体好转要请他走人,但是有了他,家里的杂务全不用星骓插手,曾经让他烦躁了很久的收拾浆洗扫除消毒甚至买菜做饭接送豆豆上特长班男人都一手包办了,做得还挺不错。
最重要的是儿子特别喜欢他,连晚上睡觉都要黏在一起。总之,半个月的相处让他有点舍不得这个人,也就一直没有开口说那件事。
“好香啊,今天做的什么好吃的,先给我一块尝尝。”豆豆有点挑食,不爱吃蔬菜,一到夏天就上火,经常流鼻血。得知这情况后,哑巴主动负责三餐,从选材到烹饪,菜色的搭配都很用心,既考虑到营养均衡又保全了美味,这是某个不擅长做菜的父亲做不出来的。
特制香煎汉堡排,用切碎的秋葵加适量高筋面粉拌在绞肉里做的。秋葵富含多种维生素和天然果胶,能保护肠胃,增强体力,而且它的汁液可以使肉的口感变得更嫩滑,夹在面包里吃很棒——哑巴在纸上细心地解释,一边翻动锅里太阳饼般大小的汉堡排,动作井然有序,一点也不觉得慌张。他甚至还抽出时间洗菜切菜,烧了一锅白菜豆腐粉丝汤,翠绿的葱花飘在面上,引人胃口大开。
“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可是秋葵不行,豆豆很怕黏糊糊的食物。”山药、芋头、秋葵是他绝对不会动的蔬菜。
我做的他肯定会吃完——超自信的笔迹,还画了个笑脸。
上桌时,男人用切片面包夹住肉排,撒上切得很碎的生菜,还抹了点新鲜的自制番茄酱。豆豆果然没有疑虑,一口气吃了两个,抹着嘴巴说还要,看得某人目瞪口呆。
下次挑战苦瓜,那个去火,对身体又好——小本子上写着男人的最新目标,惹得星骓说你要是能让豆豆咽下苦瓜,我就拜你为师!
拜师就不用了,我要是做得到,你雇我当保姆吧。我不要工钱,包吃包住就行,什么都肯干,也不怕吃苦——哑巴写这段话的时候字迹有点潦草,看得出他心里也很忐忑,怕被拒绝。
他的意愿很强烈,就算不能用语言表达,也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人想留在这里的急切心情。虽然找这么一个能干的免费劳工很不错,但作为父亲,在听过小林的劝告后,星骓还是担心来路不明的哑巴会带来麻烦。毕竟,他本身就有些说不清楚的过去,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你的脸到底是怎么伤的。”没有搞清楚缘由之前,不能轻易承诺。
哑巴的手颤抖了一下,握住笔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脸上也尽是复杂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的眉心拧成结,原本就纠缠在一起的伤痕更加用力地挤压在一起,变得异常丑陋。那样一张恐怖狰狞的脸,星骓却完全无法移开视线。他久久注视男人的眼睛,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然后在沉默的空气中体验到一种叫伤痛的强烈情绪。他的表情那样沉重,甚至可以用悲壮来形容,如果非要说点什么来具体化这种心情,应该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铅华洗净后才追悔莫及……
星骓忽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并非是怀孕的生理反应,而是被哑巴的痛苦感染,跟他一起不知所措。然而哑巴也看着星骓,眼里有太多不明所以的闪光,读不出是什么。
过了好久,他才落笔,笔尖剧烈地颤抖,什么都没写出来,最后只勉强画了几笔——都忘了。
“我也是随便问问,没关系,想起来再告诉我。”明知道他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