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以前她最多就是疏远,防着他订了亲又勾搭她的意思。现在她那眼神,却是恨不得朝脸啐他一口,让他滚蛋的意思。
是因为这大半年张学礼保媒的事情?
她果然不明白张孔目的深意。
虽然他楼云,也不太明白。
在回来的路上,他遇上了受召赶来绍兴府的张孔目和骏墨。他还没来得兴师问罪了,张孔目的一番话却让他哑口无言。
“大人,老朽确实未有替季坊主多占聘礼,也确实让她多陪嫁妆。叫她眼下察觉不出大人对她的庇护照顾。但老朽以为,成婚之后她自然会明白大人的深意。感激大人至深——老朽以为,只有叫陈纲首多多满意,才能让文昌公子与她成婚后夫妻和睦。”
张学礼果然是成婚四十年,夫妻恩爱的典范,说起话来光是凭年纪就让他根本无法辩驳,只有耐心听着,
“大人,文昌公子与王纲首不一样,也与大人您不一样。”
他听到这句时,心里还惊了一跳,以为被这老于世故的心腹看穿他的心思。
然而张学礼完全是就事论事,迎着楼云明显不怎么痛快的脸色,正色道:
“王纲首和嫡母不和,大人您自幼失怙,这都是少了长辈庇佑的人生痛事。但论起成婚的事情自然就可以自己作主。季坊主将来也就不需要和婆母长辈相处。下官家中老妻当初嫁过来时,在我娘亲面前尽的孝心,受的委屈,下官到如今都还记得。只觉得百般补偿,都不能叫我心中安稳。”
“……”
楼云倒也听骏墨打过小报告。
张学礼的老妻现在虽然是福寿双全,丈夫疼爱,但她当初过得并不容易。她连生了一儿一女,却都夭折,差点因为寡妇婆母太过厉害,被直接休回家。
全靠着张学礼苦求。还有她贤顺忍受,才保住了一家和睦。
听骏墨说,张学礼的老妻差点还跳过一次湖。
当时是因为娘家出面为女儿论理说,她毕竟是为张家怀过孩子。没有休回去的道理。死也要死在张家才是礼数。
结果那晚她就失足落水。
被救起来后,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并没有说别的。
但暗地里的风传,要么说是她是婆家逼得自尽,要么说是张家后门家用码头边上的木阶被抽松,是他她婆婆使人下的手。
现在张母已经去逝。张学礼膝下也已经养活了二子二女,想来他对老妻受的苦楚是最清楚的。
“文昌公子娶了季坊主,又得了随自己心意开书院的默许,看起来是称心如意。但他和季坊主只怕都心知肚明——日后,陈家二房里所有的海船、铺面都是他哥哥继承,文昌公子应该是半点都拿不到了。”
张学礼深知陈家求娶季青辰的无奈,更知道陈洪要为自己的庶子谋将来,陈家当然不会让二房的海船、铺面落到季青辰手上去,
“他在家中是受宠的次子,陈夫人必定是埋怨季坊主这样的媳妇的。陈二老爷主持八珍斋。被季坊主抢了十年的生意,他当然不可能偏着这个儿媳妇。季坊主想要在陈家立足,就得依靠陈纲首。”
“……虽然说如此,但陈文昌并不会住在家中,他不是要去蕃坊开书院?”
楼云自问,他当初要为季青辰保媒的心理,也是堂堂正正。
他是娶不着,但盼着她过得好,难道也不行?
再说了,陈家不分产业给陈文昌。季青辰当然就需要多占些聘礼才不吃亏。
何况,他楼云可不是王世强。
王世强在他要求下,用户部郎官的官位换取了他马上回明州城,答应向季青辰游说去京城的事情。楼云也不觉得有多少高兴。
他如此行事,季青辰倒也罢了,她对着王世强绝不会客气,自然也会开条件不会吃亏。楼鸾佩虽然被冷落了一阵子,但只要她自己不在意,也能熬过去。
但那沈氏还怀着胎。却被留在绍兴府里不理了。
他本还以为王世强会带着沈氏回家中生产的。
两个妾还是三个妾,这有区别?
他王世强自己还是庶子呢。
“大人,生而为子岂有不孝之理?”
张学礼摇头叹语着,知道楼云这样没成婚的毛头小子,在做官上再精明,也根本不懂家中的夫妻生活,
“文昌公子的性情老朽算是知道几分,他在泉州城中是有了名的自行其事,不顾他人眼光的人物。否则也不会远去东海求亲。但人孰无情?他受父母之恩,悠闲于林泉,不经商也不科举已经是伤了父母之心,他岂有不内疚的道理?将来就算是娶了媳妇——以老朽看来,他便是十二分地喜欢季坊主,在父母面前仍然是会退让。他这一次求亲也毕竟是为了家族。”
“……张大人的意思是,如果陈家二房的老爷、夫人不满意季坊主,这婚事就成不了?”
楼云打从退了亲,就觉得自己有希望了。
但这话他是没办法去和陈家叔侄俩说的。
季青辰的画像是他暗中弄到陈府的,陈家人去东海求亲,是他保驾护航的,现在转过头来说他早就看上了季青辰,让陈文昌让给他……
这样的话,谁有脸说得出口?
但要是陈家和季青辰之间的亲事本来就成不了,他自然是喜出望外的。
张学礼一怔,诧异不解看着他,楼云早已机警地摆出了一副忧国忧民的脸色,张学礼便也摇头道:
“大人放心。经此东海一行,大人在泉州海商中何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