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脑海里,第一次真正见到丧葬仪式并且清晰的被我记录下来场景的是我爷爷去世的时候,那一年,我五岁。(

爷爷死于肺病,死的时候喘气很艰难,五岁的年纪记忆力已经开始形成,下午四点多的光景,家里很多亲戚围着爷爷的床。床上的老人眼睛睁得很大,喉咙里像是被痰给堵住了,每次呼吸都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声音。

子女们最后一次都很努力的在喊着自己的父亲,每一声“爸爸”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让他听见,我记得当时我是唯一一个孙子辈在他身边的,因为其它的哥哥姐姐们都比我大,那会儿还在放学回来的路上。大人们让我喊爷爷,可是人越多,似乎我就越害羞越是不肯喊,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我一溜烟的去到了院子里独自玩耍,还弄翻了一辆别人当时非常高级的雅马哈摩托车。

为了那事,我很狠狠揍了一顿,差不多晚上七点多的功夫,查文斌给爷爷入殓,也就是把人从门板上抬到棺材里。那时候的我还小,似乎我在某些方面上继承了老夏的天赋,我看到了桥上有几个穿着白色衣服很奇怪的人带着爷爷走了过去,后来我才明白,那个就是阴差。据说人死后都会有阴差来接,阴差会带着你走上黄泉路,跨过奈何桥,它们可以穿越阴阳两界,它们是来自地府的勾魂使者。

其实阴差并不可怕,对于它们而言,这只是一份工作。它们和我们之间没有冲突,没有交集,甚至你根本不知道它们就和自己每天这样擦肩而过,等有一天阴差来找你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

是的,袁小白现下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犹如那根祭台上的蜡烛,虽然它很奋力的摇曳自己的烛光,可是火苗已经一浪旋一浪,终于即将燃烧殆尽。

对于生死,查文斌看得很淡,他从出生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这些年甚至从来没有亲手送别过自己的亲人。马肃风是修道之人,从小便灌输这位爱徒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人生道理,在他看来,生死就像是花开花落一般,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顺理成章。

入夜七八点的光景,查文斌一个人静静的半蹲在棺材前,地上有一口铁锅,锅里的纸灰足足盛了有一半,忽明忽暗的余烬就像是一张张变形扭曲的人脸。案头上,几样贡品也积起了一层纸灰,跟雪片似得,屋子里到处充满了香烛纸钱燃烧后特有的那种腥味。这种味儿就算是开窗也得半个月才能散的去,农村人也管它叫做丧味儿。

门现在是半掩着的,怕是屋外还有好事者等着围观,长时间的烟熏火烧,查文斌的眼睛已经红肿的很厉害。一整天的他都觉得自己很冷,火盆里的火烧得很旺,那口造价不菲的实木棺材都有了丝丝的油漆裂缝,那是让火给烤得。

屋子里的纸人纸马现在就是他的伴儿,那些个东西工艺真不咋滴,查文斌颇有些鄙视的瞧了一眼两边的童男童女,那脸上抹得红色胭脂和它身上得绿色衣服都显得那么粗糙,跟浙西北老字号‘寿林祥’的林师傅比起来那简直是垃圾货,就这点玩意价格还卖的奇高。

查文斌大概也有些累了,他蹲那已经快要一整天了,大腿都早就没感觉了。盯着那童女半裂着的嘴,查文斌总觉得这纸人在嘲笑他,隐约的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那童女“咯咯”得脆笑声。

随手拿起了碟子上的一个冷馒头,那是贡品,朝着那歪瓜裂枣的绿裙子女童就砸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就砸中了她的脸,这下可好,那脖子上原本是用竹签跟身子连着的,被这么一砸,彻底歪了过去,看着也越发是丑了。

这丑得让查文斌自个儿也乐了起来,索性盘着腿对那纸人说道:“嘿嘿,瞧你那倒霉样,谁家能要你这么个傻丫头做侍女。”他越看那纸人越发觉得搞笑,不住的又“咯咯咯”得笑了,笑着笑着,他就开始哭,嗷嗷的哭……

他舍不得啊,他难受啊,他想和人说话啊。后来,查文斌替人做过无数次丧事,从来都是一脸正色,从不会露半点表情,我甚至一度以为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来也有过爱情。

那该死的钟又在敲了,每一次钟响都会在这幢三层老宅里反复震荡着,“铛铛档……”,那玩意比他手里的辟邪铃要响得多。指针上,子夜时分已经到来了,查文斌使劲按摩着自己的腿,麻了一整天了,拍拍裤子上,肩膀上的纸烬,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起身,抬头轻轻看了一眼棺材里的那个美人,一脸的红晕,跟喝多了酒似得。

“真美……”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缓缓的在朦胧的视线里,那口棺材的正面有一扇天窗,就是一层透明的玻璃,刚好对着小白的脸。几叠厚厚的黄纸被他轻轻的移动,大喧那天窗差不多,完全遮住的时候取了怀里的那一把天蓬戒尺压了上去,纵使再大的阴风也吹不开了。

他轻声对那棺材说道:“除了我,谁都没有资格看到现在的你,包括它们……”

到点了,该上路了,就像火车站里站台上的送行,每俩车都有它既定的路线和轨道,上面的乘客也早就买好了人生终点的那一张站票。

“吱嘎”,大门被打开了,门梁上垂直三道黑乎乎的符纸。午夜的上海是个灯火通明的开始,而袁家的院子里确是死一般的寂静。

“哗啦”一下,查文斌抓了一把纸钱猛得向着天空撒去,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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