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也在意料之中,时至黄昏落日时分,与三年前相比个头稍稍长高几许的方清仍未走过那第一道坎,在幽暗又静谧的丛林当中艰难行走,一张脸看不清真容,只是隐约瞧出几分五官趋于平常。大众化脸谱,浑身上下俱是因不小心滑倒在地沾上的黄灰泥巴,成了个小泥人。一身衣裳变作寻常街头小巷偶尔可见的乞丐穿着的破烂衣着,只是更脏了一些,倒没那么破。在衣裳破口处的肌肤绝大部分都是伤痕累累,细小的血口子触目惊心,特别是那双手,血与泥相间在一起,还有几道狰狞伤口,细看可见白骨森森。格外渗人。
小小的身影在丛林中一步一步往前迈进,步伐轻浮飘忽,似乎没什么力气。身体摇摇晃晃,几欲跌倒,俨然快撑到了尽头,可那对黑色瞳孔里的眸光坚定得扎人眼球,让人无法逼视,只觉得那是一座万世不拔的大山,泰山可移,而此山不动。
丈许外,方清视线难寻处。一个白衣身影双手负背,怔怔地凝望着她吃力亦竭力地艰难行走。默然不语,眼神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那张英俊的脸庞线条柔和,本如温玉,但恍惚间似乎变得有棱有角,冷峻异常,不曾有半分动容。
夕阳下,明月升,直到爬上夜空,泯然于红尘,一身泥污的方清才走出那片宛如森罗地狱的丛林,前方不远处是一座白天含翠夜晚锁幽的奇峰,高耸而又陡峭,山下至山巅七里过半,以方清这身子骨如何才能到山巅?
何况那泥泞山路陡到望而生畏,能走?
只有爬!
意识早已模糊此刻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的方清脑海里唯独有一个信念再清晰不过,那就是上山,哪怕是爬,也要爬到山巅,见一见那不共戴天的仇人!
方清挪动步伐,目光直指山巅,眼中锋芒仿佛能撕破苍穹。
轰隆一声巨响,霎时惊起,震动四野,大风渐起,转瞬间夜空却已是另一番光景,电闪雷鸣,乌云滚滚,这阵仗是要下一场大雨啊。
这山还怎么上?
方清置若罔闻,仿佛根本没有想过似地,也兴许她曾有一刻想过,可这雨,哪怕是再大的雨,能挡得了她上山?
就算挡得了,也挡不住她上山的决心。
过不多久,雨水倾盆而下,水天一线,好生壮观,也好生无情。
雨水冰冷而又刺骨,打在方清脸上,一点一点洗去污垢,无比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张被雨水冲洗后显露全部面貌的脸庞,居然如蜡像遭遇火烧开始溶解。
渐渐地,方清真正的模样在雨水的洗礼下,重见天日。
破茧成蝶。
这张脸论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凤目樱唇桃花脸,柳眉秀鼻玉凝肤,漂亮得令人窒息。如果说之前的方清毫不起眼,那现在的她,无论走到哪里,都如鹤立鸡群,格外吸引人眼球,任谁见了心里怕是多得感叹这女孩长得可真俊。
远处山上,站在一处山崖边默默注视着方清的白衣人,也即是多尔,如谪仙一般,雨未落其身便化作虚无,仿佛不沾世间半点尘埃。
他眼神闪动,眉宇半皱,轻声自语道:“好高明的易容术。”
多尔从未发现方清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此番见着真相,着实感到很意外。想来杨光等人也不知道这件事,仙落兴许可能清楚,至于方妍与方雷那肯定是知道的了。
那么两人是否也是另外一幅面孔?
究竟又是谁为方清易容的,是方妍?或是方雷?还是另有他人。
多尔只是一想,却未去深究,这件事迟早会水落石出,不急。
落茗峰上。
独自呆在自己屋里头的杨天林弓身趴在窗台上,抬头怔怔地望着距窗台相隔丈许远的屋檐,雨水顺势流淌,连珠成线簌簌而下,可见这场雨大得出奇。
杨天林喜欢下雨,特别是下大雨,喜欢站在雨中被淋个湿透,感觉畅快淋漓,舒坦,爽快,痛快,仿佛三千烦恼丝都没了影子。
那时的杨天林是最开心的。
可今天,杨天林实在开心不起来,生平第一次厌恶下雨,更厌恶这雨为什么下得这么大啊,就不能停?还真没完没了了?
不知为何,杨天林今天觉得很烦躁,出奇的烦躁,总之心神不宁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奇怪的紧。
杨天林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把原因一股脑地抛给了多尔,自己应该是被他给吓的。
“也不知道冰山在干嘛,总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她何时才能对我笑呀?”没来由的,杨天林忽然忆起一双手特别好看的方清,侧目望着不远处方妍姐弟三人住的屋子,一阵出神。
望了半响,自然没看出个花来的杨天林收回目光,眼珠古灵精怪地一转,旋即站直身子,走到右手边一个大红木柜子前,拉开最上方左边的抽屉,自中拿着一面巴掌大铜镜,一本正经对着铜镜道:“来,冰山,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