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王詹都在县衙里的熙和居里吃住过夜。
除了忙,最大的原因便是福儿。
这么多天他的气差不多也消了,只剩下一番近乡情更怯之感,所以才不愿回家,也不愿见她。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回到家见到她,便会忍不住心软,接着就会做出些有失男子汉尊严的事情来,比如伏低做小什么的——他王詹一世英名,如今也算是栽在林福儿手上了。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这滋味儿,似乎的确是冷清了许多。
王詹捧着县志,思绪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这时,四宝却在外头请示,说府里的梧桐姑娘来了。
梧桐,就是那个五桶丫头?想到此处,王詹先是想笑,接着骨子里又沁出一番莫名的悲凉。
看着梧桐那名副其实的壮硕身材,王詹不禁扶额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家里有事?”
梧桐憨憨地答道:“大爷,大奶奶病了,请您回去一趟。”
王詹的态度依旧冷淡:“哼,有病就去找大夫。”
如今这冷战的情形,她还来找他干嘛?就林福儿那身板儿,简直壮得跟头牛似的,估计连生病也是扯谎来诳他的。
“……哦。”梧桐挠挠头,心中咋舌不已,大爷真是个无情之人啊,大奶奶都病成那样儿了也不管不问的。还是她的四宝哥好啊。
梧桐走后,天上渐渐地飘起了秋雨。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可真凉啊。
捧着县志,以往勤奋的他,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想着那夜,清浅的月光下,她穿着一条藕荷色绣迎春花的肚兜,外罩一件洁白透明的纱衣,清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慧黠,圆嘟嘟的小脸尚存着一抹嫣红——哼,大冷天的,也不怕冻坏了身子,真是的。
等等!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詹咳了咳,只低着头,随口念着县志里的内容。
果然是自古红颜皆祸水啊。
不过那日,她看起来似乎还真是不错……
打住!他怎么又想起那疯婆娘了!
王詹气恼得丢下县志,起身离了书案。
“大爷,您这是……”守在门口的四宝忙为他撑起雨伞。
谁料王詹推开雨伞,直接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只听到他冷淡的声音:“出去散散心,你不必跟着了。”
散心?这大雨天的还散啥心?有啥可散的?
王詹淋着雨一直走,却不自觉地走到马老太家的小馆子外头。
这时,马老太正骂骂咧咧地唠叨着她家老头子把刚煮好的羊肉汤锅端了出来。
她家的羊肉汤锅仍散着热腾腾的白气,闻着真的很香。
只听马老太数落着她男人:“你这个没脑子的,居然在灶跟前儿睡着了,差点儿把锅都给看糊了!你这么不仔细,要是厨房里走了水,你就把命交代在里头了!”
“老婆子啊,我也是不小心嘛,你放心,再也没有下回了!”她男人的认错态度倒也乖巧。
马老太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数落他:“还下回?你说你有什么用啊!这个家要不是有我这老婆子,早就被你败得精光了!”
她男人看了看王詹,不由得窜着脑袋叹息道:“老婆子,我错了!你在外人面前,好歹也给我些面子吧!”
“你……”,马老太见来人是知县大人,便也停下了最,只是语气仍然恶劣,“你这糊涂的老头子,还不快来招呼大人,我进去熬汤!”
见他二人夫妻争执,王詹站在雨里看着,不觉有些痴了。
“大叔,马大婶与你争吵,你为何要忍着?”屋里安静下来,外头的雨声也显得愈发大了些。
“唉,夫妻两人过一辈子,磕磕碰碰的也是难免,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小心眼儿些,何况老婆可是要陪自己过一辈子的人,又是为了这个家好,遇事儿我们男人能让就让让呗,跟自个儿老婆还计较什么?!”
这番平常人家夫妇生活的寻常道理,王詹却是第一次听说,遂不觉怔在了原地。
老婆是要陪自己过一辈子的人,所以在小事上男人能让就让?
密密麻麻的雨点里,王詹突然想起之前梧桐说,福儿病了。
这么些天,他气也全消了,也该回去了。
当看到王詹的身影,梧桐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下了这么大的雨,她是不是瞧花了眼?
见王詹走到陶然坞院中,秋棠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大爷,您,淋湿了?”
“没事。”与失去福儿相比,他如今只不过是被雨淋湿了。
于是径直走进陶然坞的寝居里。
屋里飘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苦苦臭臭的,别说吃下去了,就连闻着都膈应人。
福儿穿着寝衣老老实实地睡在榻上,盖着两床厚厚的被子,微闭着眼睛,小脸儿胀得通红。
春杏则歪着头靠在榻边,似乎也睡着了。
王詹低声叫道:“春杏?”
春杏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见来人却是多日不见的大爷,也惊得忙站起身来行礼:“奴婢见过大爷!”
对守在榻边看护福儿的丫鬟,他自然不会带着什么脾气。王詹遂淡笑着看向她:“你也累了,快下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大奶奶便是了。”
春杏懵懵懂懂地走出了房门,心道:大爷竟然也会照顾人了,简直是稀罕事儿。
屋里静悄悄的一片,只剩下两道呼吸声。
福儿依然安静地睡在榻上,胸前微微地起伏着。
“都是我的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