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哪里知道她心里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想着这两处院落都离自己的屋子近,一儿一女分别住着,照顾起来很方便,也不显得厚此薄彼的。不过说老实话,林如海虽然极爱女儿黛玉,但是想到儿子林默在外面这几年可能吃过不少苦,尽管他很懂事地只字不提,但是有些东西林如海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便分外怜惜于他,恨不能此时将所有好的东西都与他,巴不得要多补偿些孩子,多叫孩子体会些父亲的慈爱之心。
林如海便催促地说:“夫人,若是可以,便叫下仆们赶紧去收拾了出来。默儿这一整天都在外面风尘劳碌,早些收拾了出来,也好叫他一会儿用了饭,早些歇息了去。另外,还有伺候默儿的丫鬟婆子,往后出门时带着的小厮长随,都要劳动你一一去安排落实。现在就暂时从咱们这里拨四五个人先去伺候着。”
贾敏答应了,又目光微闪,解释说:“那日小子们来报,说是‘朗润园’因为下暴雨屋顶漏了,现在还没收拾出来呢,只有叫默儿先住别处,等‘朗润园’的屋顶修好了,再搬过去吧。”她撒着谎,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林如海会不会去认真察看。
林默察言观色,想到贾敏也许不喜欢自己住在“朗润园”,只是不知道确切的原因是什么。林默对这个对自己抱有浓厚敌意的女人很不喜欢,也不想挨着她住,心想父亲白天要去衙门里办差,晚上才会回来,若是住在这个紧挨着他们的什么“朗润园”,岂不等于是时时刻刻处在这个女人的监视之下?
林默想着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便自己主动地说:“父亲,母亲每日操持家务也累,这会子竟不必去折腾了吧。孩儿不拘住在哪里都是一样,只要有个安静的读书的地方便好。”
林如海听了便不再坚持,便另外安排林默住了一处有大开间书房的“小山居”,立刻命多派些人手去收拾了出来。
贾敏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更加提防林默了:这小崽子真的有两下子,从今往后一定要死死地防着他不可。他才来这么一日,看林如海的情形,竟然是喜欢得不得了,就这么言听计从的!
一时,外面一个丫鬟进来回话说:“回老爷、太太的话,晚饭已经设在大花厅里了。”
林如海便一手牵着一个儿女,说:“走走走,玉儿,咱们快领着哥哥入席,叫他好好品味一下久违的家乡的风味。”
想到林默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在外面艰难求生,家乡的风味应该是早就忘记了吧,林如海不禁再次感到感伤和愧疚,拉着林默的手也不自觉地又紧了些。
林默体会到父亲的心意,便转头对着他安慰地一笑,却反而叫林如海为孩子的懂事而更加心痛,撇过脸去,手背一抹,擦去眼角的一滴痛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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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跟着林如海穿过几道游廊,经过中庭,转过一道巨大的落地大理石屏风,才走到已经摆设下精美菜肴馔的大花厅里。
这间花厅面积很大,当中摆放着一张红木大圆桌子,隔着一定的距离摆着同色的椅子,椅子上都搭着沉稳的石青色的椅搭。侧边则错落有致地摆设着一人高的白色珊瑚盆景、落地大汝窑花瓶等各种珍玩。临水的雕花木窗全部被推开了,外面的荷花池里的荷花虽然还未开放,但是,从水面飘来的湿润的晚风依然带来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宜人芳香。
林如海自己先坐下,贾敏则在另外一方坐下,黛玉也挨着母亲坐下。林默现在体会到书上描述林黛玉初进荣国府时的“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被人耻笑了去”的那种敏感多心又自尊自爱的情绪,略有些有些踟躇,不知道坐哪里好,此时先坐下的林如海对着自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便果断地在紧邻着林如海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林如海心里爽快得很,说:“就是这样,默儿,别太拘谨,我觉得你有些把自己当客人似地,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
贾敏看着林默在丈夫身边落座,本来是个挺正常的事情,想到这不期而来的小崽子自此就要分了宝贝女儿黛玉的一半父爱之心去,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忍不住就嘴巴发酸,想刺他一句说:“是啊,别什么事儿都等着人招呼你!知道的人,还说你是客气拘谨,不知道的人,没准儿说你在父母跟前还要摆大少爷架子呢。”
贾敏也是个心机深的,想着林如海现在这里坐着呢,他也是官场上浸淫多年的人,虽然不是老油子吧,可是这“话外听音”的能力不会比谁差,他要是听出自己刻意打压林默的暗地下的心思,那就“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于是,贾敏便那些酸溜溜的刻薄话都吞回了肚里,倒是态度极好地微笑着,夹了一个巨大的红烧“狮子头”到林默的碗里,说:“默儿虽然精神看着好,倒是有些瘦弱,又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些。你日常喜欢吃什么,或是短了什么,或是伺候的丫鬟小子们不好了,都尽管来告诉我,别把自己当外人。”
贾敏脸上笑得温婉,笑意却不达眼底,心里阴狠地想:吃吧吃吧,这么大个丸子,噎死你个小兔崽子!就算噎不死,这大丸子足有婴儿的拳头般大小,上面还挂着滴滴答答的糖醋汁,小崽子要是就这般开啃的话,吃相未免难看,落在老爷眼里,叫他露露丑也好!
林默一一点头答应,谢了母亲,而后用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