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日早朝时分,永成帝在乾安殿将玉玺传于太子,迈下了他坐了二十五年的金銮座。
随后,太子率文武百官跪于大殿门外,祈求永成帝收回诏命,永成帝回绝,令苏平再传旨意,请新帝速速登基,以安大梁民心。
僵持了七日,六月初一,皇宫内喜乐齐鸣,都城内锣鼓喧天,储君即位,年号景熙。
新帝的登基大典,一直持续了九日才拉下帷幕,都城内,处处都是红色,而地上的鞭炮纸屑,更是将地面覆盖出了一层红色,落日的余晖斜斜的洒照过来,衬得皇宫的殿顶乌黑,城墙朱红,愈发显得整个都城庄严肃穆。
景熙帝登基,昔日的永成帝,则成了太上皇,而昔日的太后,如今,则成了太皇太后,也算是大梁的第一位太皇太后了。
永寿宫里,看着一身明黄色服侍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新帝,太皇太后的心里,轻步可闻的暗叹了一声,旋即,面上显出了一抹柔和的慈爱笑容,“快起来吧,好孩子。”
“孙儿便是坐上了那金銮宝座,也绝不会忘却父皇的教诲,皇祖母放心便是。”
想起方才太皇太后训导的那几句话,景熙帝软语应道。
闻言,太皇太后面色一僵。
皇上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这孙子,虽说同样留着大梁皇族的血,可却越发与自己不亲了,自己不过是旁敲侧击的提醒了几句,如今。他就是这样回应自己的。
不会忘却父皇的教诲?你父皇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全天下人尊称哀家一声太后,可在他的心里,何曾把哀家当过母后一般敬着了?
心里有万千的苦楚。却无人可诉,太皇太后看着面色恭敬坐在下首处的皇孙,如今的新帝。愈发觉得自己老了。
可是,自己真的老了,真的不中用了吗?
心中反问着,太皇太后犹自不死心的抬眼看着景熙帝说道:“皇上初登基,定然有许多事要皇上有心,要封赏后/宫,还有远在藩地的藩王和群臣们。皇上要顾惜着自己个儿的身子才是。”
点头应着,景熙帝笑着答道:“皇祖母的教诲,孙儿都记在心里了,必不叫祖母担忧便是。素儿是太子妃,理应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除此之外,正华宫的侧妃和良娣,这么多年陪伴在孙儿身边,自然不会辛苦了她们,该她们的,孙儿绝不会犹豫。庞良娣柔顺温婉,又诞下了蝎主,朕初登帝位,打算封她为贵嫔。皇祖母意下如何?”
贵嫔,已是正三品,后宫除了皇贵妃和四妃之外最有尊荣的位份了。
而太子良娣庞香荷,只是庞府的一个偏支庶女,虽进宫前已被记在嫡母名下,也算是庞府的嫡出秀。可庞府的人心里,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如今能被封为三品的贵嫔,也算是庞府祖上积德了。
心里的盘算,本不在此,太皇太后故作思虑之意,片刻后,点了点头道:“香荷能有这样的造化,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殿内有些短暂的沉闷,太皇太后轻咳了一声,抬头看着默默品茶的景熙帝柔声说道:“这么些年了,哀家在这宫里,行将就木,除了你母后,也唯有长平那孩子愿意来陪着哀家说说话儿,说到底,长平也算是皇上的堂妹,不知皇上对长平,是否有封赏?”
唇边的浅笑稍纵即逝,景熙帝放下茶碗,侧头看着太皇太后问道:“皇祖母所言甚是,长平郡主,实在是个温婉贤淑的堂妹,不知皇祖母希望孙儿如何封赏?孙儿一应依着皇祖母便是。”
景熙帝的话说的温和无比,似是初夏的一缕清风回荡在着沉闷的内殿,可太皇太后看着他清澈的眸光,心里,却不自禁的泛起了一层冷意。
淡淡的笑了笑,太皇太后轻声说道:“哀家也不过多一句嘴罢了,左右都是你们堂兄妹之间的情分,皇上让内务府拿捏着办就是了,哀家能有什么意愿。”
对太皇太后的话不置可否,景熙帝笑道:“长平终归是个女儿家,便是孙儿给她再大的富贵,也只是她的,与旁人又有什么干系。可孙儿却觉得,若是将这封赏给了她的夫婿,那就不一样了,皇祖母以为如何?”
眼中闪过了一抹喜色,太皇太后微垂眉掩住,慈声说道:“就如哀家方才所言,赏也好,便是你们堂兄妹见的情分,便是不赏,也无人能说出什么来,皇帝看着办就是。”
不理会太皇太后的推脱,景熙帝继续说道:“那卓远之,从前瞧着,倒也是个有才学的人,还颇得宰相大人的高看。可这些年,却也没什么长进,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他也安然做了这么多年,不过,朕始终想着昔日与长平的情分,所以,此番,会调任他做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这样,妻凭夫贵,子凭父贵,也算是有其所了。皇祖母觉得呢?”
景熙帝的话,说的再柔和不过,可太皇太后听在耳中,却始终觉得有些阴森森的清冽,顾不上再说许多,太皇太后面显疲态的应道:“皇帝说好,那便是极好的。”
又小坐了片刻,景熙帝才起身告退,一边叮嘱着永寿宫的丫鬟们伺候好太皇太后,旋即转身离去。
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拉长了景熙帝远去的身影,太皇太后抬眼看着,口中,喃喃低语:“终究,不是哀家的亲孙,若是哀家的亲孙,又怎会如此和哀家说话?”
天色渐暗,皇宫里,白日里的喧嚣渐渐隐去,只余漫天的宁静。
千里之外的云都,和都城里的热闹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