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在何处?”老人问。
玉旒云敲了敲棋子:“去六七。”
老人拧起眉头:“你这丫头,下手也够狠毒的!”
听他这样骂自己,玉旒云反而得意:只有输赢,何论手段?是狠毒还是勇敢,还不全凭人说?那也是成王败寇的事。
不过老人摇了摇头:“虽然狠,不过有用力过猛之嫌,围棋又不是跟人拼命。其实这局势,飞补在这里才是一般的分寸。”说时,点了点“去四八”位。
玉旒云才不理会:所谓兵不厌诈,“一般分寸”怎么能够取胜?
老人又摇摇头,在“去五六”上落了一子,平平无奇。
两人又继续手谈下去,过五十手时,还未向中央扩张,都在去位上纠缠。玉旒云渐渐不耐烦了,直盘算怎么打乱老人的阵脚。但还没想出个结果呢,忽见老人第五十四手转战到入位上去了,先是暗喜,接着却恍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黑子在去位所占的实地竟有三十目之多,老人实际已占了上风了。
可恶,这老狐狸!她暗骂一句,不敢再打其他主意,先凝神扭转局势再说。两人便又在入位上较量。
这一次玉旒云步步思考,处处小心,不敢再有丝毫怪招。她自问没有失误之处,可是走到了七十八手,又被黑子实地占优。她真是又惊又怒,不得不果断地转战他处。然而老人已经占尽先机,一时在上位,一时在平位,玉旒云只能疲于应对。到了百手之后。高下更加明显——老人布局严谨,脚踏实地,而玉旒云则东一鎯头西一棒子,难成气候。
老人就嘿嘿笑道:“怎么样,小姑娘?这一局我看你是难以取胜了,不如就此认输重来?”
玉旒云“哼”一声道:“休想!”重重地将一子落在“上八八”位上。
老人问了方位直是摇头:“还不认输?唉,真是年少气胜——我可告诉你,你这一子若落在‘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嘛,你就等着看吧!”
于是又继续斗下去,果然玉旒云越来越被动,许多步棋都是被老人逼得无可奈何之下才应付的烂着,走到一百五十手时,胜负已成定局。玉旒云虽然还想寻找最后的专机,但是当老人一百五十八手落下,实在是回天无力了,她不得不认输。
老人嘻嘻笑道:“怎么样,年轻人?你还要在继续和老头子我斗下去吗?”
玉旒云是决不肯服输的,想也不想就道:“那是自然。胜败乃兵家常事。三百盘才去了一盘,你也别得意得太早。”
“哟——”老人笑道,“竟教训起我来了。好像得意太早不留神输了棋的是你这个死丫头呢!”
玉旒云尤其不喜欢被人称为“死丫头”,那些武林人士骂她“恶贼”也就算了,至少还是因为忌惮她的本事,而这句“死丫头”,是全然不把她当成一回事的架势。因道:“你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你要真赢了我三百盘,到时候再教训我不迟。”
老人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就陪你……”才说着,吸了吸鼻子:“有东西吃了,先填饱肚子再来收拾你!”
盲人失去了视觉,其他感觉比常人灵敏。玉旒云经他提醒,这才闻到了饭香——从前夜奔波至今,她也是饿得前心贴着后脊梁了。幸亏梦泉晓得怎么煮饭,她想,否则要劳动这老头儿的大驾,还不知要听他多少教训。
正想着,听老人喝道:“死丫头,不会做饭就算了,现在连帮手开饭也不晓得。我看将来谁要你!”
玉旒云简直气得要跳起来。但是转念一想:老头子处处针对她,不就是为了叫她生气么?她偏偏不生气,让老头子没趣。当下拍拍手站了起来,去帮忙拿碗筷。
石梦泉只是就着老人厨房里有的食物随便整治了一些,这点本事多是行军打仗露宿在外时练出来的,和厨子的花哨功夫自然是不能比。老人似乎很不满意,大摇其头。玉旒云倒是因为饿狠了,没讲究。
一时就吃过了,老人又坐到了棋盘边上。玉旒云才要跟去,就听他嚷道:“死丫头,还不洗碗去?这也要人教么?”
忍耐也有个限度,玉旒云差点儿拿起一只碗来就往地上砸。老人好像早已料到,袖子一挥,就把碗卷了过去,稳稳地放回桌上,道:“还不快。”
“晚辈的棋艺不精。”石梦泉连忙道,“前辈和我下,会闷死的。”
“那有什么关系?”老人道,“积攒了一股郁闷之气,正好待会儿发泄出来,把这小姑娘杀个片甲不留。”
玉旒云冷哼一声:“又说大话,我倒看你能把本——本小姐如何!”她几乎习惯性地脱口说“本将军”,幸亏及时打住。
老人道:“罗哩罗嗦的,洗碗去!”说时,手在桌上轻轻一拍,那碗就全被震了起来,他手一探,抓住了一双筷子,将其往旁边的碗碟上轻请一敲。那碗碟被击中,直飞出去,到了厨房门口才落下。老人又接二连三地在其余碗碟上一一敲过,它们便也一个接一个地飞出去,在厨房门前整整齐齐地叠成一摞——这一切都在碗碟被从桌面上震起的瞬间完成,但是每一击的时间和力度都恰到好处,碗碟落地也没有丝毫的损坏。玉、石二人直看得目瞪口呆。
“怎样,丫头?”老人用筷子指着玉旒云,“你是自己过去呢,还是要老头子我把你扔过去?”
玉旒云当然早就知道老人功夫了得,这时见他当面显露,更加既忌惮又钦佩,暗想: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