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手下的士兵得令而动。不一会儿就将烟瘾发作的那一群都拖了下去。而那边厢也有人开始为逃逸的两个伙夫画像。程亦风原本想等画像完毕,带着回去县衙里,但实在抵不住倦意侵袭,呵欠连连。冷千山便笑道:“我看大人也不必赶夜路回去了,就在我这军营休息一晚吧。”当下吩咐人准备炭火铺盖等物。程亦风实在疲乏难当,即不推辞,在军营里住下。虽然靠近大青河,营房里阴冷潮湿,连炭火也不起作用,但他还是脑袋一靠上枕头就睡着了,一宿无话。
次日清早便回揽江县城去。在家中草草更衣洗漱,又上衙门来。不过方到衙门口,车还未停稳,便听外面有个女人道:“程大人新官上任,上哪里烧三把火去了,让我们夫妻等得好不辛苦!”竟是辣仙姑的声音。程亦风一惊,连忙下车来,果然见到猴老三和辣仙姑夫妇,不由喜道:“是什么风把二位当家吹到揽江来了?”
“还不是西北风?”辣仙姑佯怒道,“我们山寨的弟兄们知道大人来到揽江,都想来探望,不过年关将近,都忙得很,走不开,便派了我夫妻二人做代表。我们千山万水从鹿鸣山赶来,谁知道你的师爷把我们拦在外面,又不肯和我们说你的府邸在何处,硬是让我们喝了一夜西北风呢!”
“竟有这种事?”程亦风失笑,一边将两人往衙门里请,一边道:“二位是朝廷的命官、命妇,怎么不拿出印信来?这穷乡僻壤的人也许有眼不识泰山,但是官印还是认识的。”
“且不用提什么劳什子的官印了!”猴老三道,“自从咱们弟兄听说程大人你为奸人陷害,让那狗皇帝给贬了官发配到这地方来,咱们也就都不愿再为狗皇帝卖命了。咱们当初受朝廷招安,又在大青河出生入死,都是因为佩服大人。现在已经不能追随大人了,还有什么意思?咱们五个人,当日听到大人被贬的消息,就已经把官印统统拿出来,放在山寨大门口,当着全体弟兄的面砸了个稀巴烂。”
“诸位何必如此。”程亦风心中歉疚,但是又不能将元酆帝的用意说出来。
“大人不必说什么效忠朝廷保家卫国之类的话了。”辣仙姑道,“真有心保家卫国,做不做官又有什么所谓?
“五当家所言甚是。”程亦风苦笑道,“我程某人忠君报国,是做一品大员还是七品芝麻官,其实也没什么所谓。二位远道而来,又在外面冻了一夜,还是先到后面来喝杯热茶吧。”说着,将两人引到公堂后的小书房中。吩咐杂役去煮水沏茶。而这当儿,师爷钱励也来到了衙门中。
“原来这两位真的是大人的贵客?”他惊讶道,“小人昨天实在太失礼了,还望二位大人不计小人过——其实小人也是事出有因,咱们前任县太爷在的时候……”因絮絮地说起之前有多少攀亲戚打秋风的人,搅和得已故知县心力交瘁。
“侯大人伉俪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程亦风道,“我和他们长久不见,要叙叙旧。这里有两张画像,是揽江大营的逃兵,烦请你找人临摹几份,张贴全城,好将他们缉捕归案。”说着,将冷千山那里得来的画像递给钱励。
钱励瞥了一眼,即露出为难之色:“大人,军营的事,好像不是咱们县衙该管的吧?”
“冷将军乃是我的挚友。”程亦风道,“此事又系昨日他邀我阅兵时所发生,他求助于我,我岂可袖手旁观?”
“话虽如此。”钱励道,“但县衙和兵营一向各司其职各行其是,大人这样做,万一被人当成个把柄,譬如,告去知州老爷那里,岂不是惹了一身腥?军营要抓逃兵,难道还差咱们衙门这几个人手?”
程亦风皱了皱眉头:“追捕逃兵,自然由冷将军派人来做。我只不过是帮他张贴逃兵的画像而已,算不上插手兵营的事。再说,这里是大青河边境,军营的事,关乎一方百姓的安危,怎能说不是县衙的事呢?”
听他语气有些不快,钱励才不再争辩,拿着画像退了出去。辣仙姑瞥了一眼他的背影,笑道:“程大人如今可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水——连个师爷都敢这样顶撞你!我看,你也干脆别做官了,跟咱们回鹿鸣山去,岂不逍遥?”
“原本也是因为我的要求有些无理。”程亦风道,“又岂能怪他呢?再者,我初来乍到,对揽江城还有许多不熟悉之处,将来还要多向他请教呢——二位从鹿鸣山远道而来,难道就是为了劝我辞官?”
猴老三和妻子对视一眼。辣仙姑苦笑道:“如何不是?其实这是我大哥的主意。不过,我却晓得,大人一定不肯。所以我夫妻出来这一趟,只当是游山玩水,顺便陪大人过个年。大家都身在异乡,聚在一起,便不会觉得那么冷清。”
“多谢五当家成全。”程亦风笑道,“说到底,我就是个放不下功名利禄的人。哈哈,终日嫌官帽不够大,只怕有一天乌纱变了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