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把信完成时,外面已经二更鼓响。索性这一日便在兵部里住下。次日,又胡乱用了些点心,直接到崇文殿和靖武殿办公。如此一连数日,赈灾的各项事情基本都安排妥当——东南的米商们共愿捐助二十万石,同时愿意平价卖给朝廷二十万石,再出二十万石平粜米,以防各地粮价上涨。而冷千山亦回复说,揽江一代今秋有望丰收,朝廷可暂时将揽江的军粮挪一半去赈灾。他又联络了镇海的向垂杨,后者亦在大兴屯田,虽然成效不及揽江,但也可以匀出一部分粮食来。程亦风得悉,大为欣慰——人一轻松,也就容易露出倦容。同僚们见了,都笑道:“程大人这样子,有几天未曾回府了?听说户部的老鼠都和程大人做了朋友呢!”又有人道:“户部的老鼠?那不就是程大人养的么?除了他,还有谁一日三餐都在衙门里吃?”
程亦风不由赧然:“原是程某把个清静的衙门变成了老鼠洞,惭愧惭愧。今夜必定好好打扫一番。”
“程大人家里难道是有老虎么?”众人笑道,“为什么有家不回?如今赈灾之事已有了眉目,大人不需要留在衙门里挑灯夜战啦!”
“不错!”白少群也笑道,“程大人废寝忘食,让我等好不惭愧。你再如此下去,只怕我们都得陪着你以衙门为家,以后两殿六部便都和禁军营地一般,有铺盖有伙房,诸位同僚轮流下厨,好不热闹!”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程亦风更加不好意思,连忙道:“白大人不要拿我开心了。我这就回府去!告辞!告辞!”
待他回到家里,却又吓了一跳,险些连门也进不了。只见他家客厅上堆满了各色礼物,有些古玩花瓶珊瑚奇石等物房里放不下了,都堆到院子里来。他几乎疑心自己走错了地方,直到小莫从里头迎了出来:“大人,你可回来了!”
自从和符雅的婚事“推迟”之后,程亦风已经将一应贺礼退还各人。此时骤然见到这么多礼物,竟有时光倒流之感。呆了片刻,才问小莫:“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小莫道:“大人不知——中秋那天放了榜,那个张至美张公子考中了举人。他夫妇二人带了许多礼品还拜谢大人。我和他们说,大人不在家——他们大约以为礼品薄了,大人不肯收,隔日又送了好些东西来。就堆成了这个样子。”
“他考中举人,与我何干?”程亦风想起白羽音的话,张至美四处冒认是自己的至交,招摇撞骗,如今又送这许多礼物来,叫外人见到,岂不误会?
“小的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小莫道,“可是他们非说没有大人,他们无法在京城安身。听说他们现在做起生意,十分兴隆。原本不过租了个小院儿居住,昨天刚刚买了个大宅子,三进三间,可气派呢!”
莫不是真的去开了什么“程家酒楼”“程家客栈”吧?程亦风既好气又好笑。“把这些礼物都退回去。”他吩咐小莫,“我无功不受禄。”
“全部?”小莫瞪着眼睛,“那可得到街上雇人来抬才行了!”
呵!程亦风不觉恼火:这夫妻俩给他找了这么多麻烦,还得要他这个连下人也请不起的穷官自赔一笔银子退还他们的贿赂?实在可恶!因问:“他们是怎么拿来的?”
“好像是他们的家丁抬来的——”小莫道,“要不就是他们熟识的那个什么西瑶商号派人搬来的。”
“那你就去叫他们自己搬走。”程亦风道,“我与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张公子能考中举人,是他的本事,他们能经商有道,财源滚滚,那更是和我程某人毫无关系。我不收人礼物。他们若是想要散财,现在天江旱灾,大可以去捐款赈灾!”
“是。”小莫少见程亦风这样生气,急忙跑出去退还礼物。
不时,他又回来了,后面跟着张至美夫妇。程亦风已经记不清上次见他们是几时,对他二人的面目也早就印象模糊。今日再见,只见二人周身绫罗绸缎,张夫人满头珠翠熠熠生辉。更可观的是,他们后面十二对标致的小厮丫鬟,也都穿着簇新的衣衫。这样前呼后拥光鲜亮丽而来,便是白羽音出门,一般也没有如此排场。莫非这是他们昔日在西瑶的光景?
“程大人!”张夫人走上前来,微微一礼,“这些礼物都是我夫妻二人的一点心意,大人竟要退回?叫我们怎么好受?”
“程某家中一向不用这些摆设。”程亦风道,“况且我自问也实在没做过什么事,当得二位如此厚礼。”
张夫人道:“程大人这样说话,未免太见外了。没有大人,我夫妻二人怎么有今日?”当下暗中踢了踢张至美,示意他把早就准备好的关于由鄂州绣品的官买官卖的事提了出来。
张至美虽满心不情愿,但早被妻子逼迫背了若干回,此时自然脱口而出,一气呵成。张夫人对他投去满意的一瞥,又问程亦风道:“大人以为如何?外子可是早就想为新法效力了呢!”
她满面微笑,只等着程亦风大赞张至美的提议利国利民。岂料,程亦风“啪”地将一个古董花樽推到了地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