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的降临就像一只潜伏的野兽决定出击,经过了长时间的酝酿之后,行动只在一刹那——眨眼的工夫,天地间已是漆黑一片,寒风穿过松林,沙沙响,如鬼魅在交谈。
猴老三搭着凉棚,朝山路上观望再三,不见妻子的身影,急得抓耳挠腮,真的像只大马猴。管不着咕噜咕噜吸着水烟,笑话他道:“瞧你那丢了魂的熊样儿!你到底是担心老五被樾军抓了去,还是怕她跟老四扮夫妻扮得戏假情真,回头把你甩了?”
“去!有你这样的兄弟么!”猴老三啐道,“这关头,不担心自己弟兄的安危,却说风凉话!”
管不着看他经不起打趣,更要拿他开心了,笑道:“嘻,我这哪叫说风凉话呢?当年你和老四同时追求老五,大哥力挺你,而我就支持老四。后来老五选了你,我虽没话说,但还是替老四不平。现在好不容易他俩扮一回假夫妻,我就不能高兴高兴?”
猴老三被激得一蹦三丈高,指着管不着的鼻子:“你……你……”气得太厉害了,“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下文。
管不着笑得前仰后合。一直没发话的邱震霆咳了两声,道:“老二,你别逗他了,也不看看是什么情形。老四老五去了也有大半天了,这会儿该有信回来了。”
管不着笑道:“大哥,你也有担心的时候?咱们杀鹿帮在鹿鸣山纵横这许多年,唯一遇到过的敌手就是程大人。将军咱也不是没见过——那冷千山,不就是草包一个?樾人派过来的不晓得是什么人,但是总强不过程大人去。有咱的鹿阵,再加上老五的毒烟,还不手到擒来?”
邱震霆道:“话是这样说,俺是吓大的,能怕樾人?不过,这是程大人第一次求咱们帮他办事,咱一定得办得漂漂亮亮才行。”
管不着道:“那是,那是——哎,你们看——”漆黑的林海之中,升起一双碧荧荧的鬼火,像一只苍狼自树丛中一跃而出。
“是娘子是信号!”猴老三立刻来了精神。
“老四老五开始放烟了。”邱震霆道,“让这伙樾人先吃点苦头,咱们去切断他们的后路!”
“好!”猴老三一跃而起,就去招呼其他弟兄了。管不着跟后道:“唉,可惜,可惜,我的妙手空空没有用武之地,只好造几把好锁,让老三把老婆锁住,哈哈!”
猴老三没心儿理他。邱震霆也不干涉他们嬉闹——这些兄弟相处多年,彼此的脾性早摸得清楚,玩笑归玩笑,伤不了感情,更耽误不了正事。
三位当家招集齐了人马,在黑暗中迅速前进,百多名好汉仗着熟悉地形,连抄近路,又是爬惯了山的,脚程比常人快了数倍,没得一个时辰,已经攀到了白鹿峰顶。
有人在邱震霆面前一指:“大哥,那就是樾人造的铁桥。”
邱震霆眯着眼睛望望,五座铁索桥在呼啸的寒风里静默不动,像五条沉睡的黑龙一般,利爪牢牢地抓在悬崖两边。“狗儿,你说他们就花三天功夫就造了这些桥?”
“是啊。”那被唤作狗儿的道,“统共也没几个工匠。”
“奶奶的!”邱震霆低声骂,“这帮蛮子还真有点儿本事!”
狗儿道:“大哥,要不要想法毁了那桥?”
“俺倒想。”邱震霆抓着下巴,“不过,那公孙先生传了程大人的意思,是要咱们兄弟尽量把樾人的兵力困在鹿鸣山。现在樾人才过来一万,这么早毁了桥,不就像钓鱼拉断了鱼线,后面的大鱼钓不着了么?”
狗儿吐了吐舌头:“大哥,一万人哪——可不是一百人!咱才一百多弟兄,一个要打人家一百个——一百个人就有两百条腿,光看腿的多少,就相当于五十头鹿——每人上来踹一脚,咱们哪还有命在?你还要再多引些过来?到时候满山的樾人比松树还多,那……”
“去!”邱震霆拍了他一巴掌,“谁要你一个打一百多个了。俺只要你们一次打一个,每人杀满一百个樾人,今晚就算大功告成了——老三,你刚才猴急的样儿,这时怎的不办正事?”
遥遥听见“呦呦”两声——夜深了,鹿早已休息,这必是猴老三模仿的无疑。既而又传来“嗷嗷”两声狼嚎,像有尾巴贴着人的脊梁骨扫过去一般,人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多时,树林中就传出稀稀落落的蹄声,渐行渐响了,隆隆地好像连山都震动。
杀鹿帮帮众皆屏息静默。等了一会儿,听前方树林中一阵骚动,有人叫道:“不好了,楚军夜袭了!”接着亮起零星的火光,照出许多骚乱的影子,兵刃的寒光在其间闪闪。
杀鹿帮帮众依然不动。那骚乱持续了一会儿,听人咒骂道:“奶奶的,哪儿来这么多畜生?”又乱糟糟地命令熄火。火把便相继灭去。鹿蹄声渐远,林中除了风声即是死寂。
“他奶奶的!”邱震霆低声骂道,“这伙樾国蛮夷靼子倒机警,比冷千山那草包的队伍强得多了,有点儿难对付——老三!老三呢?”
“在这儿!大哥!”猴老三在旁边应声。
“再多吓他们几次。”邱震霆吩咐,“不怕他们不累垮了!”
猴老三点点头猫腰去了。众人静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另一边的树林里一阵山响,鹿鸣狼嚎混杂,间或也有虎啸——不过杀鹿帮众人在这山里呆久了,知道此间没有老虎出没,必是猴老三的杰作。
仓皇的鹿群再次朝着樾军的营地闯去。照样引起了一阵混乱。有人点起了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