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程亦风的焦急形成鲜明的对比——公孙天成老先生正在家里喝茶。他悠闲的靠在躺椅上,小炭炉上的茶壶咕嘟咕嘟作响,像是一只享受着温暖的大猫。旁边他新收的一个书童正在写字——这孩子还不定性,写两笔就抬头看看对面的廊檐——檐下四根柱子,每一根上面绑着一个男子,有的怒目圆睁,有的双眉倒竖,有的脸颊涨红,有的额爆青筋,显然都是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而且看那表情,一脱身就要扑过来报仇雪恨。也难怪这孩子慌慌张张,连笔也抓不稳。可公孙天成连看也不看那四个人,望着院中的一株梅花喃喃道:“都说赏梅花要冷才好,越冷越香。其实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家伙自找苦吃罢了。这样烤着火,喝着热茶,才叫享受呢!”
他说着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叫门声。书童立刻跳了起来:“先生,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就给他开门。”公孙天成道,“岂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我听说那白神父信奉的藩邦宗教且有‘敲门就给他开门’的教导,我中原礼仪之邦,岂能连外藩蛮人都不如?”
书童全然不明白老先生说的是什么,只暗暗怨恨怎么找了这样一个主子。但怨也无法,还是乖乖去开了门。便见程亦风和小莫带着一队士兵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先生!”程亦风一眼便看到了柱子上的俘虏们,“先生,这就是那些樾国奸细?你就这样随随便便捆着他们,也不怕他们跑了?”
“原来是大人来了!”公孙天成起身行礼,又取了一个杯子给程亦风倒茶,“大人昨夜休息得可好么?一觉醒来,是不是想出了对付玉旈云的法子?这些细作嘛……”他指了指:“大人不必怕他们,严大侠用独门的点穴手法封住他们的穴道,要十二个时辰才能解得开。他们现在也就只能瞪瞪眼,骂骂人而已。”
“原来是这样”小莫仔细看着细作们,虽然表情凶神恶煞,却只有眼珠子是在转动的。他抚着胸口道:“乖乖我的娘!还好先生没叫严大侠给小的也来这么一下,否则小的不是也要变了木头人?”
公孙天成笑了笑,并不理他,而是打量着程亦风那一身滑稽的打扮,道:“从大人的府邸到老朽家只不过一街之隔,大人这样子却好像风尘仆仆赶了几十里路似的——想来是那些关心北方战况的民众给大人苦头吃了吧?”
“原来先生没出门,也知道外面的事。”程亦风道。当下就把民众如何包围他府邸,他如何见到了崔抱月,以及后来如何拒绝让哲霖带走细作的事讲了一回。又问:“先生估计这消息是从何泄露的呢?”
“这还用问?还不是那神通广大的细作司么!”公孙天成道,“连我这里抓了人他们都立刻晓得了,兵部得了密报已经两天,他们还能打探不出来?世上想打仗的不只是冷千山那一党。但是冷千山他们不知道菱花胡同的教会,也不会用来作文章,说大人信了耶稣,如此这般——这显然是出自新科状元袁大人的手笔。袁大人散布消息的手段也比冷千山他们聪明得多——若是冷千山,仗着崔抱月这个女英雄是自己一手创造的,就要倚老卖老,命令崔抱月煽动民兵来和大人情愿。可是崔抱月大青河之后得了教训,应该不会再任他摆布,所以这种方法行不通。袁大人却晓得,危言耸听的话本来就生了翅膀,只要随便告诉几个小民,立刻一传十十传百,尽人皆知。以讹传讹,越传越吓人。越吓人就传得越快。”
这分析精辟有理,程亦风想。哲霖比冷千山那一党更加难缠。尤其,他已经取得了竣熙的信任。日后倘若发现其意图对楚国不利,还不知怎样揭露他才能使人信服。
“不过……大人今天敢如此刁难袁大人,老朽可没有想到。”公孙天成笑道,“而且,这种叫人写细则的官僚手段一向是大人最痛恨的旧弊,怎么大人就突然想起来使用一番?”
“久病成医。”程亦风道,“被两殿六部翰林院重重关卡式的议政戕害多时,也就不自觉学了他们的手段。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唉!”他叹了口气:“如今袁哲霖不知是真的去写细则了,还是去东宫告状了。若是今日先生不能从这些细作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恐怕明日还是要将他们交到袁哲霖的手中。”
公孙天成摸着胡须,眯眼打量四个细作:“袁大人统领细作司,细作交给他是应该的。况他又常常有出人意料的行事方法,或者能撬开这些人的嘴也未可知——既然已经有现成的兵士在这里,不妨就带他们回兵部去。袁大人要人的话,也方便交接。”
“先生,这怎么行!”小莫惊道,“袁大人不晓得在玩什么花样。程大人好不容易才阻止他带走这些细作,你怎么把这些细作又拱手送人呢?”
“有什么不行的?” 公孙天成道,“反正我们也审不出来,何不交给袁大人?大家同在一个朝廷办事,还是要精诚合作,以和为贵。”
“先生说的话怎么这么奇怪!”小莫急道,“先生向要以和为贵,袁大人可没想跟咱们以和为贵呢。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找程大人的麻烦。我看他是想占程大人的位子。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谁以和为贵,谁就遭殃!”
“呔!”公孙天成喝道,“你这毛孩子懂什么?党争之祸从何而来?就是谁也不肯让一步,最后遭殃的是老百姓。十几年来的‘战和之争’,后来冷千山一党和司马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