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太皇太后走后,德珍和通贵人徒步回春芳斋。
路上沉默一时,通贵人脚步停下,隔开春雪的搀扶,轻声吩咐道:“我和德妹妹要单独走走。”
德珍闻声抬头,通贵人正侧脸笑看着她,小径两旁是参天的古树,斑驳的树影笼着通贵人的笑容,让那笑容有些模糊又有些通透,她心中不由一怔,旋即顺从了通贵人的话,挥退了秋林。
秋林和春雪各福了个身,退后数丈之外跟着。
德珍上前搀扶起通贵人,一边慢慢的朝春芳斋走一边低声道:“姐姐将抄写佛经一事让给妹妹,妹妹谢过姐姐了。”说时下颌微敛,眼帘低垂,睫影轻轻覆下,别生一番清雅之姿。
通贵人眼睛微微一眯,笑了起来:“举手之劳而已,我还没恭喜妹妹夙愿得偿。”
夙愿得偿?
德珍心念一动,果然如此!通贵人早已察觉她有亲近太皇太后之意。不过通贵人既然一直没点明,方才还帮了她,这说明通贵人并无害她之意,她又何妨坦诚?于是抬起双眸,直接看向通贵人问道:“姐姐果然聪慧,只是不知姐姐何时知道的?又为何还要帮我,难道不怪我利用了姐姐?”
通贵人略有一诧,似没想到德珍说得这样直白,下一瞬便也直言道:“自上月初旬,妹妹的容貌恢复八成后,几乎每隔两三日便来一趟春芳斋。而且每一日来的时辰,都是临近午初。久而久之下来,我才有些疑心妹妹,再一想春芳斋与慈宁宫距离甚近,这才略明白妹妹的用心。”
德珍默默的听着,心里却是一叹,到底是她心急了。也太功利心了。
通贵人似知道德珍所想,目光静静落在德珍身上:“妹妹无需感怀,身在这宫中。没有哪人处事单一,往往每做一件事。目的至少有两个。这不仅是你,也包括我。”说着一笑,笑容诚挚:“再说妹妹待我母子的心是真的,这便无关利用与否,而是将心比心,我自要帮妹妹一二。”
德珍大震,饶是心晓通贵人不一般。却万万料不到通贵人会说出这番话;又一想通贵人即使心性通透,也落得如今下场,可谓是明珠蒙尘,却也只能如此。不禁由彼思己。心头猛地一颤。
“妹妹,你怎么了?”感到德珍身体一颤,通贵人凝眉看来。
德珍敛下心神,回以一笑:“没事。”说完想起通贵人方才的话,心思一转。犹豫了片刻道:“姐姐适才说,宫中人做事不会只有一个目的,这也包括了姐姐。那姐姐你帮我,可有……是要共同对付……”
在宫中时日已久,太过直白的话。终究难以说出,德珍沉默了下来。
未在意德珍的沉默,通贵人只双眸一冷,嘴角却是一翘,神色怪异的笑了:“妹妹想多了,我只望妹妹在东山再起之日,若能帮扶一把,就帮我儿获得应属他的皇子荣耀,若是不能也无碍。”
通贵人笑容冰冷得怪异,德珍正怔然之际,忽听得前头有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是小许子疾步向过走来,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小主请安,给通贵人请安。”一壁请安一壁难掩急切的窥向德珍。
通贵人轻声一笑,笑容已如平常:“小许子这般忠心妹妹,妹妹好生的福气。”
小许子看见通贵人笑得松快,知道并无事发生,心下大松了口气。
德珍看了笑而不语,但见春芳斋就在眼前,与通贵人自是歇了话,相携而入。
其时已是午正时分,通贵人当下就留德珍一同用膳,之间二人未在提隐晦之言,直到德珍要告辞的时候,通贵人送到门口方道:“我只说这一句,妹妹的打算固然是好,可万不能全然倚赖那位,就算妹妹得获她亲昵也一样。”说罢携了春雪的手,转身回去。
通贵人的话大有深意,德珍不由凝神深思。
路上安静,小许子和秋林见德珍沉吟不语,二人不敢打扰,就一个在前默默的引路,一个随侍在旁徐徐的走。
这样一路回到永和宫,德珍正要过宫门而入,背后响起一道急切的呼唤:“德姐姐,等一下!”
德珍止步转首,却见玉玲一手携着个小宫女,一手持着把白杭绢宫扇,从宫巷的一端疾步行来。
今日,玉玲穿了一身浅绿色缎绣博古花卉纹袷袍,袍子的式样不新,衣料子却是极好,德珍知道这袍子是玉玲最好的一件夏袍,衣料子还是去年她得宠时送给玉玲的。如此,看得出玉玲最近过的愈发不好了,这月初内务府为宫眷裁制的新夏袍,玉玲该是没有领到好的。不过,玉玲原本就是出挑,又很是年轻,正是花开正盛之时,稍作打扮便是丽颜,一如此时。
德珍看着喘气吁吁而至的玉玲,白皙若瓷的脸上香汗扑面,在明媚的日光下晶莹闪烁,端是娇艳欲滴的让人挪不开眼,可这样的姿容依然沉寂宫中。一念毕,目光敛了下来,向玉玲递出一方手绢,微笑道:“又不是不等你,做什么这般着急。”
玉玲放开小宫女的手,顺手接过手绢,随意的往面上拭了拭,便携着德珍的手,一面四下打看一边说道:“当然是大事,德姐姐先去你——”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德珍的脸,一时嗫喏:“姐姐你面斑祛了。”
德珍侧首一笑,髻上通体透亮的白玉簪发映着日光闪闪一晃,亮得灼灼耀目。她温言道:“妹妹有两个多月没来了吧,我就是这两月里面斑淡了不少,不过终究是祛除不掉的,只是斑点浅了些又抹了粉,看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