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随佟贵妃乘步辇来到慈宁宫,早有大总管秦福禄迎出大殿丹墀,打了个千儿请安,将两人迎进西暖阁,又命宫人上了茶点,才扯着公鸭嗓儿说:“佟主子娘娘、德小主稍等片刻,太后和淑惠太妃正陪着主子在庭院里弄花草。不过奴才已命人去通报,想来要不了一会就过来。”
佟贵妃对慈宁宫的人素来客气,她笑道:“本宫和德常在两小辈来拜见,倒叨扰三位长辈,委实说不过去,叫秦公公笑话了。”
秦福禄掀起松垮的眼皮瞧了德珍一眼,笑得满脸皱纹绽开:“哪里叨扰!主子这些日子伤心过度,一直怏怏的没精神,就说起德小主有喜的时候,能有几分精神,一会而她老人家见了准是高兴着呢!”德珍见话说到自己,仍然低头不语的坐在那,因她十分的清楚,即使现在有了喜,在这里她依旧没有话语权。
佟贵妃和秦福禄又说了几句,有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进来,请了安道:“太皇太后回来了。”
佟贵妃赶紧把手中茶盏往一旁的桌上搁,快步到门口迎接。
德珍更是不敢耽搁片刻,亦步亦趋的跟上,站在佟贵妃身后迎驾。
太皇太后由苏茉尔和一个宫女搀扶着颤巍巍的进西暖阁坐下,跟着进来的皇太后与之对几而坐,淑惠太妃陪坐在皇太后下首。佟贵妃请了安,又在淑惠太妃的下首坐下,德珍却是依礼侍立在佟贵妃身侧。
太皇太后细细的端量着德珍,道:“你身子还不到行动不便的时候,却正是头三个月,还当注意些,就安生坐着吧。”一边的宫人听到这话,忙搬了椅子在佟贵妃下首。秦福禄又细心的垫了坐褥在上面。
德珍恭敬谢恩,侧着身子坐下。
太皇太后看着,没有立即说话。又继续端量了会,见德珍大许因国丧期。不仅衣饰简朴,还是素面朝天,并没有因脸上生了斑点而遮盖,眉宇间也没有被冷落了半月的幽怨以及身怀皇嗣沾沾自喜,不觉多添了些满意,倒微有关切的问起:“你开始害喜没?可有厉害?”
德珍答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大约十三四天前开始害喜。不过有太医开的两剂汤药,便也不怎么厉害。”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又问:“饮食可贯?添伺候的人手没?”
德珍一一答道:“贵妃娘娘在得知奴才有喜,立马就单独给奴才开了一个小厨房。又让内务府选了四个伺候的人来。所以奴才生活上的一切,都是极便宜的。”
太皇太后听了,对佟贵妃笑道:“难为你操持宫中的大小事务,还能分出心思照拂其他。”
佟贵妃在旁笑道:“德常在身怀皇嗣,这可是大功一件。臣妾对德常在多关注些,也是应该的。”说着,不禁语气玩笑道:“再说德常在怀得可是皇祖母的宝贝曾孙儿,臣妾能不多照拂些?”
人老了,多喜欢儿孙满堂。太皇太后这一听“曾孙儿”三字。顿时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和蔼可亲的笑对向德珍,忽然一问:“对了,你住的地方可挖了‘喜坑’?” 在宫中,历来便有在有喜嫔妃住所挖“喜坑”一例,以讨快生子的吉祥寓意。
太皇太后这一问,众人都听出了她对德珍腹中胎儿的期待。
德珍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看来太皇太后没有为去年牵涉入皇后小产一事不待见她,以至连她腹中的孩子也同样不喜。一念转过,德珍敛了神正要答话,耳边已响起佟贵妃的笑声:“臣妾真是经不住夸,皇祖母您刚夸了臣妾一句细心,臣妾就疏忽了这一事!”这话说是疏忽,却半分没有疏忽之意,正是佟贵妃为避大行皇后初丧期故意延误。
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太后,却顺着佟贵妃的话,终是开口笑道:“你这回疏忽的好,正好给哀家了机会,为哀家未出世皇孙添一份心。”说着,慈眉善目的对德珍温言说,“等明儿哀家让挑个黄道吉日,再派人去你住的地方挖‘喜坑’。”
这样的蔼然可亲,满目欢喜,全然不见去年那一晚的厌恶。德珍受宠若惊的起身,连忙福身谢恩:“奴才,谢太后恩慈。”
皇太后看了满意一笑,命身边的嬷嬷扶德珍坐下,
如此一番以示恩典,炕几上的自鸣钟沙沙的响起了,太皇太后瞥了一眼,佟贵妃随即言笑告辞。太皇太后应允,又吩咐秦福禄道:“谷雨时节,雨水多,地上几乎日日是湿的,容易滑倒。唔,去给德常在备一乘步辇,在她孕期代步用。”
秦福禄躬着身,面露迟疑:“这……德小主来时好像就是乘了步辇样的。”
德珍忙起身解释道:“昨日快黄昏的时候,皇上已命人赏赐了奴才一乘步辇,所以……”声音轻颤,露出几分忐忑。
太皇太后用一双平静深远的眼睛盯视德珍半晌,几不可闻的“恩”了一声,说:“皇帝对宫中女眷向来便是仔细,但像这般上心的,宫中也没有几个,还都是在皇帝身边伏侍多年的。晋封你至今也不过半年,能对你有这份心思,你当对得起这份天恩,铭记嫔妃的本分。”
昨日晚间,玄烨人虽没来,却赏赐了一乘给她代步的步辇,她犹感玄烨对她及孩子的重视,心中自是欣喜。可现在竟觉玄烨予她的关怀,仿若芒刺在身,再也找不到半分喜色。
不敢再想下去,德珍强压下这份怪异之感,恭恭敬敬道:“奴才谨记太皇太后教导。”
太皇太后阖眼倚上背后的大迎枕,罢手道:“哀家乏了,你们先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