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12-16
窗外的流光河,披星载月,于这一条街的繁华里潺潺渐远,有那雕窗游舫划水而来,船头红袖绿腰,舞姿惊鸿,在琉璃灯灿烂的光影里,展现着一副笙歌慢舞的情景。
一扇轩窗内,身着墨绿箭袖锦袍的少年倚窗而坐,眸色幽然,明明身在繁华,偏偏让人感觉到那半个身影的孤寂,他居高临下,也不知是目送着那画舫,或者流水。
与之相隔的另一扇轩窗内,“青衣小厮”仿若盛夏夜星空的眼眸,被朱纱灯映照得璀璨夺目,盯着面前妩媚的烟花女子,一丝笑意,淡淡挂在唇角。
她知道,今日这场交易,主动权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
杜宇娘依然是满面肃色,却并不觉得刚才那两件事情有多为难,她没有立即应承,也是想让旖景多少紧张一些。面前豆蔻少女胸有成竹的持重模样,多少还是刺激了她。
“后头那件事也还罢了,不过是废些功夫,并无什么困难之处,只前头那件……到底要害人受牢狱之灾,怕是让姑娘为难了吧?”旖景也醒悟过来,连忙蹙了蹙眉,好教自己看上去忧愁一些。
杜宇娘果然就满意了,忽然莞尔,那风情万种地一笑,让这间厢房里红烛有了瞬间的黯然:“这世上多有艰难处,对于有的人来说,盗而不遂,受一载流徒之刑并不算什么,只要有适量的钱银补贴,他们便可为之,五娘无须担忧,此两件都不是难事,不需动用盟里的力量,仅凭奴家就能做成。”
旖景非常捧场地吁了口长气,以示自己的如释重负。
两根青葱玉指,掐着茶碗送至唇边,杜宇娘就连饮茶的模样,也是惯常的娇媚,三载风尘生涯,关于从前许多,她早已忘却,只有如此,才能活得轻松一些,不过一些仇恨,却是日积愈厚,仿佛不能承载之重,压在心里,不得轻松。
想要释然,瓦解仇恨的唯一途径,便是还诸于身。
杜宇娘移开茶碗,那精致妩媚的眼睛里,一道戾色恍过。
“那么,轮到五娘听奴家的请求了。”
旖景立即正襟危坐,其实她已隐隐料到,杜宇娘所求之事。
“甄家四娘,害我清白尽失,成为这销金窟里的玩物,此恨没齿难消,故而,奴家也想看到她闺誉尽失,臭名远扬的下场。”没有咬牙切齿,不过那森然的语气,让杜宇娘的恨意张显无疑。
“这事不成!”
旖景的反应,却让杜宇娘再次惊奇。
一个闺阁千金,冒着风险偷出深宅夜探妓坊,无疑是为了极为重要之事,杜宇娘原本以为只要自己答应旖景所请,她必然会接受自己提出的条件,哪知却换来了旖景毫不犹豫的拒绝。
“我与甄家姐姐无怨无仇,实在做不出让她身陷绝境之事,姑娘应当清楚,一个贵族千金,若是闺誉受损、名声扫地,甚至会被家族所弃,落到生不如死的境地,这简直就相当于害人性命,虽甄家姐姐与姑娘有宿怨,可于我并无干系,实不当为。”说完,旖景立即起身一礼,竟要转身而去。
杜宇娘这才醒悟过来,“霍”地起身,一声且慢已经到了嘴边儿,却及时地咽了下去,微微咪着媚眼,缓缓地笑了两声:“五娘是聪明人,只怕早料到了我所求之事,既然你不辞风险,漏夜前来,就已经做好了与奴家交易的准备,这些个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是休要耍弄的好。”
风尘多奇女,那些话本子上头写的东西,也不是全无道理,旖景心中赞叹,笑着回过身来:“原来我是本着竭力一试,还想劝解着姑娘消了那仇恨,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见杜宇娘变了颜色,面带鄙夷,旖景适时地咽下了劝人向善的话:“不过如今嘛,即使我不答应姑娘的条件,姑娘也必须要完成我之所求,因而,我这不是欲擒故纵,而是明知事不可为,寻别的途径而已。”
杜宇娘挑眉瞪眼,不可思议地盯着旖景。
“楚王世子与姑娘相见,想来不是专程听姑娘清唱的吧?横竖今日他也遇到了我,瞒也瞒不住,姑娘想想,我如果找世子表哥借星火铜徽一用,他会不会拒绝?”朱纱灯下,少女负手俏立,声如翠莺,说完这话,还眨了眨盈盈秋波,一副稚气无害的模样。
杜宇娘彻底懵了。
旖景缓缓转身,往门外迈步,心下暗数,一、二、三……还不到五声,便闻杜宇娘已经掩示不住慌乱的声音:“五娘留步。”
回头,但见杜宇娘深深一礼:“五娘实在是……冰雪聪明之人,奴家的冤枉与怨恨要得到化解,仿佛注定要依靠五娘的援手。”略略一顿,不待旖景拒绝,连忙倾步上前,挡在了包厢门口,杜宇娘又说:“奴家原为甄家奴,本是卑贱之人,可近十年侍奉,也是尽心竭力,求的不过是个衣食无忧,待至嫁龄,得了主子恩典,嫁个老实本份地后生,平平淡淡一世,可是甄氏四娘……不过因为奴家无意间撞破了她的丑事,就要将奴家打杀!若非奴家反应迅捷,求到了甄夫人面前……甄四娘到底有些忌讳,才放过奴家一条贱命,却是将奴家卖入了这勾栏花楼,再无望寻一良人,而要受这无穷无尽的侮辱。”
“五娘别看奴家此时风光,当初才入妓坊,过的实在是暗无天日的日子……若非贵人相助,荐了奴家入五义盟,得以庇护,只怕早受不得那般凌辱,已经成了一缕冤魂。”
旖景身在深闺,自是不知这些妓子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