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刚才十三这日,下昼申初,窗外的日照一片明亮,蝉吵越发起伏。
旖景小憩才醒,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惺忪,懒懒地歪在炕上,身后靠着竹枕,享受着秋霜手中团扇带出的凉风,尚且没意识到依据大隆惯例,新婚期已经算作结束,她又有了出府赴宴或者打理事务的自由。
房门处的锦帘高高挑起,秋月满面兴奋地进来。
“世子妃,太夫人来了,已经在角门处上了软轿。”
“祖母来了?”旖景立即清醒,连忙让春暮从架子上取下件薄纱忍冬半臂,又插了枝珠钗在发上,穿戴周整,就要去二门迎候,秋月跟在身后连声禀报:“太夫人早让人传了话进来,不让世子妃来回折腾,直接去荣禧堂,眼下天热,世子妃仔细中了暑气,奴婢这就让人准备肩與。”
肩與由四个关睢苑的婆子抬着,上头有遮阳的华盖,四周垂着纱幔,烈日被遮挡个严实,可当到荣禧堂时,旖景的项窝还是被几层衣领闷出了些微的汗意,但她的好心情没有受到影响,回门之后,已经二十余日不见大长公主慈颜,旖景心里想念得很。
鸳鸯因着与郭家的婚事尘埃落定,心里头对旖景感激得很,远远瞧见世子妃,连忙迎了上前施礼,口中禀报着大长公主已经到了,才呈了茶果,正与老王妃说话。
帘子掀起,旖景一眼瞧见雕hua炕上坐着的祖母,仍是明蓝色的大袖禙子,往她含笑看来。
眼角便有湿意,上前行礼时不由红了眼眶。
大长公主多日不见掌上明珠,实在挂念,眼下瞧见孙女儿红了眼睛,却担心着老王妃介意,拉过旖景就拍了两下,笑着打趣:“景丫头出嫁的时候瞧着兴奋得很,没有半点不舍的模样,我心里还不乐意,暗自埋怨果然是女儿外向,这十多年白疼她了,这会子又来装模作样。”
老王妃立即就不满了,为旖景打抱不平:“我可得帮景丫头说句实在话,她心里时时都惦记着你,往常来我这处问安,还常常提起,宗室婚仪不比得普通人家,出门时哭成了hua猫,连个遮丑的盖头都没有,岂不让满城百姓看了笑话去,景丫头知书达礼,哪会这般不知轻重,这会子见没外人,才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呢。”
大长公主心下惊讶,笑笑地看了一眼旖景:“还不谢老王妃替你求情。”又对老王妃说道:“景儿是被我惯坏了,往常若有淘气,二嫂你可得教导着她,别纵得她无法无天。”
“景丫头孝顺着呢,上元你还挑剔,我巴不得有这么个可意的孙女儿。”老王妃见旖景还站在地上,连忙让她坐下:“别坐那锦墩,这么远不好说话,就坐上元身边儿。”
大长公主看这情形,知道旖景这段时日是将老王妃笼络住了,心里一放,笑容更是殷切:“孙女儿有什么好,今后还不得成别家的人,二嫂眼下有了孙媳妇,可不比孙女要强。”
老王妃也笑:“我若是有这么个孙女儿,是舍不得她嫁人的。”
旖景人坐在炕沿上,依傍着大长公主,心里暖洋洋的,这时十分“得意”:“我虽然好,却也禁不得两位祖母这般夸,天本来就热,二老再赞不绝口,说不定会将我夸得中了暑。”
两位祖母一怔,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大长公主更是指着旖景,对老王妃说道:“看看她,就不知个羞,才赞了她两句就得意洋洋。”
说了一阵话,老王妃便提出要留大长公主用膳,大长公主也不拒绝:“六娘几个也想她们五姐姐,约好了今日下学,与安然安瑾一块儿过来,我是巴不得叨扰二嫂一餐的,让她们几姐妹去关睢苑热闹就是。”
却不想等到酉初,只有安然一人来了荣禧堂,颤颤兢兢与老王妃请了安,眼睛直看旖景,老王妃浑不在意,大长公主却看出了几分蹊跷,微一蹙眉,递了个眼神给旖景。
旖景便拉了安然去帘子外头。
“国公府里出了事儿,六娘她们不好过来,八娘听了丫鬟的话,着急得不行,只求了我过来知会大嫂一声儿,让救救她的姨娘,却没说仔细,只称是建宁候府三夫人今日领着黄七娘来作客,不知怎的,黄七娘竟被张姨娘打了几耳光。”安然说道。
她的确不知事发详细,只瞧见八娘满是焦灼,六娘与七娘也是心事忡忡,安然本不是个爱揽事的人,可心里领着旖景出面维护的情,这才问了八娘一句。
旖景微一蹙眉,不免怀疑是黄江月又与二哥苏荏见面,被张姨娘遇了个正着,这才闹将起来,可八娘声称“救救姨娘”难道是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张姨娘本就是个跋扈人,但却并不是没有眼色的,深悉趋利避害,论理不该与建宁候府撕破颜面,难道是黄江月与苏荏做了什么让张姨娘难以忍受的事?
当初是她提议八娘转告张姨娘,让盯着江月,这会子闹出事故来,却也不能袖手旁观。
旖景谢了安然几句,这才回了次间,笑着对大长公主说道:“祖母,阿月与三舅母来了,六妹妹们不好过来,可我却挂念着她们,正巧阿月也在……”又对老王妃撒娇:“祖母可允我回家一趟?不会耽搁了用膳,就是与姐妹们说说话。”
大长公主出门前就知道候府三夫人登门的事儿,因挂念旖景,也没留在家里待客,由得黄氏作陪,这会子听了旖景的话,晓得是家里出了事,却不露声色,对老王妃说道:“竟是不巧了,是我没有口福,只好留待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