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就绪,旖景见虞沨已然陷入沉思,灯影照在他的侧面,勾勒得鼻梁弧线挺秀,薄唇微抿,下颔轻收,挺直的肩脊沉淀一股沉稳,忽而执笔,霑墨而书,并不算流畅,时时悬腕深思,少了几分温和儒雅,添了几成持重干练。
旖景悄步去了隔架后,点亮窄几上的一盏青铜莲灯,翻找出一本文集来看,时而也抬眸,透过隔架间隙,看他专注的侧影,微微一弯唇角。
少倾,步出书房,轻声嘱咐候在正堂的丫鬟捧来茶具热水,揭开架上的茶筒,依次闻辨,找出洞庭产的君山银针,泡出两盏来,轻轻放了一盏去他手边,顺便扫了一眼纸上字迹,见写着“生员”、“州学”、“重设翰林院”等字眼,又转回里间,靠着凭几,品着清茶,看一阵书,观一阵正在梢头的淡月,又赏几眼“美男”。
夜色使风渐凉,从柯枝间萧萧落下,清爽入怀。
大概岁月静好,便指这般。
她喜欢这样的日子。
隐隐鼓声传来,又是宵禁时候,夜色正浓。
案前虞沨已经搁笔,背倚坐榻简朴的矮靠,一只手腕搁在书案上,一只手敲揉眉心,他双眼微阖,面色覆着灯火的暖意,神情甚是闲淡。
旖景没有打扰,先回房沐浴更衣,去看小厨房里罗纹正在忙碌。
“药膳已经好了,奴婢正在等着减凉,世子仍在书房?”施礼后,罗纹问道。
自从她不用贴身侍候,情绪似乎平和了不少,当见旖景,态度反而更为恭谨。
旖景试了试瓷盅,尚且有些烫手,随口一问药膳的配方。
罗纹却又稍稍一怔,埋着脸垂着眸,声音极轻:“世子因寒毒之故,一年四季皆需滋补,又得结合脉案,故药膳常有变动,眼下还不算炎热,当辅以汤膳,加山参,待入伏后则以药粥为主,食疗方子是江姑娘开的,世子妃若要知详细,可询问江姑娘。”
旖景轻轻一笑,这丫鬟当真处处为阿薇着想,但方式方法却弄巧成拙。
“罗纹可是因为这些时日以来我未去看望阿薇,故而有些介怀?”旖景干脆挑明了说。
“奴婢不敢。”音量更若蚊吟,只垂放腰前的手,却紧了一紧。
“我知道你的心思,阿薇这些年间对世子尽心尽力,你知道她是出于真心,想她如愿。”旖景语音柔和,并没有不满:“可是你想过没有,世子若真纳了阿薇为妾,反而是亏待了她。”
罗纹听旖景开门见山,也有些紧张,但显然不大明白其中意思。
“阿薇不知这高门里妻妾之别,罗纹难道也不知?为妾者,即使良妾,地位也属卑微,便是育有子女,也当不得一声母亲,生前要侍奉丈夫正妻子女,死后不享合葬,牌位不入宗庙,阿薇因着一时情迷,产生执念,或者认为只要能两相厮守,这些委屈她都能忍耐。”旖景轻轻一叹:“长年低人一等的日子,绝不是想像中那般轻易,并且越是有情,越是难以容忍与人同侍一夫,日日煎熬,便会心生不甘,终会后悔,或是谋夺。更何况你应当明白,世子待阿薇只有兄妹之谊,对她有赏识,有尊重,却无男女之情,否则这些年来,又怎么会全不动心?”
罗纹沉默,她当然是明白的,别说良家女子,便是她们这些奴婢,但凡有些心性依靠的,也不愿做那侍妾通房。
“正是因为江家于世子有救命之恩,阿薇待世子多年尽心尽力,世子才不能违心欺骗,使阿薇陷于卑躬屈膝之境,永远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旖景又说:“但凡女子,若非无可奈何,或者本处卑微执意攀高,有谁愿意沦为妾室?你了解阿薇,难道不认为她应当配得个怜爱她,一心倾慕的良人?阿薇的性情并不适合这高门望宅、勾心斗角,而世子身边围绕有多少险恶,罗纹应当明白。”
再试瓷盅,已然减了烫意,旖景置于提盒,最后说道:“阿薇眼下心结未解,并不愿见我,但你既与她亲厚,该时常看望,开解她放下执迷才对,你好好想想,我知道你跟在世子身边多年,有些事情心里清楚,不过一时为阿薇难过,才钻牛角尖罢了。”
出了跨院,秋月正巧迎上,接过旖景手中食盒,一边说道:“世子才回了屋里,眼下正在沐浴。”
待旖景回去,却见虞沨已经妥当,中衣外头披着件直领薄衣,正乖乖等着服药膳。
丫鬟早不在房中,秋月也没有跟着进来,炕几上已准备好了一盏漱口用的薄荷清泠。
虞阁部今日没有半点矫情,痛痛快快地喝了药汤,见旖景已经主动去了里间,少倾,画屏里亮起一点微火。
跟了进去,巧见铜镜前的女子,正拔落青丝间的发簪,水藻被的长发落下,淹没了月白色的里衣。
镜中女子抬眸看着他,唇角含着笑意。
镜里镜外,一室黯沉,唯有帐边一盏高高的烛照,在纱罩里跳跃。
他上前,从身后环绕了她,亲吻落在浅浅的衣领里。
修长的手指解开衣襟处的衿结,温柔的探入,轻捻慢揉。
镜中女子闭目,身子往后微仰,靠在他的胸怀。
似乎有满足的轻叹,然后铜镜当中,两个身影亲密纠缠。
“分明日日相见,可为夫仍然甚是想念。”男子有些戏谑的音色。
朱纱帐里,女子俏面微红,从男子的衣襟散乱处微抬面颊,瞳仁深黑,胳膊缠绕上去。
喘息渐渐急重。
垂落的柔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