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这会子却在绿卿苑。
双手拢着狍皮裘套,意味深长地看着旖景,唇角勾起妩媚,目光竟然十分柔和。
旖景却被她盯得周身不自在,只好放下手里针线没话找话:“三姐今日怎么得闲?”
“不得闲,姨娘身子越发不好,我这些时日时常探望……不过听说五妹妹婚事已定,总得来道贺一声儿。”三娘看了看旖景手里的针线,又是一笑:“世子的尺寸这么快就送了过来?”
还是前朝传下的婚俗,一旦定亲,男方便会将新郎着衣尺寸送来,依例,待嫁女子是要亲手做上一套喜服与喜靴送去男方,原本得待小定时送来尺寸,可旖景是天子赐婚,又因婚期较为仓促,一应准备匆忙,楚王府便早早遣人将虞沨的尺寸送了过来。
只三娘拿过来针线一看,微一挑眉:“我实话实说,五妹妹这些年来女红虽有进步,可到底还不精细,莫若让丫鬟们做吧。”
旖景当然不置可否,原本宗亲婚仪,礼服是由宫里按制定做,并不需她动手绣嫁衣,这套喜服,不过是新郎宴客结束,沐浴后穿着,又不需穿去外头现眼,“粗糙”些倒也无礙,这一世她定要亲手做成,但只这话,不需与三娘解释。
便岔开话题:“姨娘身子可好些?”
三娘神情却是一黯:“味口越发不好,更是消瘦。”
“三姐安心,等日头暖和了,姨娘定会好转。”旖景虽有疑惑三娘“性情大变”,却不欲多问。
可秋月却满腹孤疑,好不容易盼得三娘离开,连忙与旖景说小话:“三娘最近性情大变呢,奴婢瞧着甚是蹊跷。”
“到底年岁大了,哪还像从前那般使性,再者崔姨娘身子越发羸弱,三姐姐心软也合常理。”旖景不是没怀疑过三娘会有“恶念”,可再是一想,崔姨娘毕竟是她生母,三娘当不至阴狠于此。
却不想没过几日,便听说崔姨娘汤水不进的消息,大夫来了几拨,都说病者心结郁怀,五内俱虚,只是拖延时日罢了。
三娘更是衣不解带的守在崔姨娘跟前儿,任谁劝都寸步不移,张姨娘眼看二郎喜宴将近,崔姨娘却将黄泉,憋气得不行,找了黄氏多回,建议让崔氏移去庄子里养病,免得秽气。
黄氏很是为难,而三娘闻讯后,更是去和瑞园跪地哀求,后来传到卫国公耳里,心里也觉凄恻,求去大长公主跟前,称难得三娘一片孝心,崔氏眼下虚弱,庄子里清冷,更不宜她保养。
虽说喜宴将即,不过崔氏只是姨娘,便是没了,也不会举丧,并无冲突。
大长公主想崔氏到底是婉娘当年的侍女,又育有三娘,多年来循规蹈矩,并没有侍宠而娇之行,临了临了,若真让她孤伶伶地在庄子里咽气,也于心不忍,便没理会这事。
二月某日,已是掌灯时分。
绿卿苑里,几个丫鬟正陪着旖景穿针引线,却有崔姨娘跟前儿的霁雪红肿着眼睛求了进来,说崔姨娘眼看不好,恳求旖景去见上一面。
秋月大是恼怒:“你们姨娘不好,要见也是见三娘,与五娘何干。”
“五娘,奴婢求求您了,委实是姨娘嘱咐,要见您一面。”霁月连连叩首,额头撞在地面砰砰的响。
旖景连忙让夏柯将她扶起,蹙眉想了一阵,暗忖崔姨娘到底是母亲身边的旧仆,眼下情形不好,想见自己一面虽说有些逾礼,却也合情。
便交待了夏柯与秋月跟着,一行提着风灯,去了崔姨娘处。
才进院子,便见三娘立在廊庑里淌眼抹泪,那悲凄的模样倒不像做戏,一见旖景,连忙迎上前来:“五妹妹,姨娘硬要见你,我也规劝不住,情知是姨娘逾礼,还请担待则个。”
说着又是一串眼泪,哽咽不止。
旖景真心实意地安慰了三娘几句,跟她一同入内。
却见崔姨娘果真瘦成了一把枯柴,面目苍青,呼吸几近不闻,再不复从前柔美妩媚的风情,旖景目睹,也觉凄恻,三娘更是跪在榻前,声声轻唤,好容易才让崔姨娘清醒。
崔姨娘目光已经涣散,瞧了半响,似乎才看清旖景,便要撑身坐起,三娘扶了几扶,却险些连自己都栽倒,旖景看着不忍,上前劝阻:“姨娘别拘礼,你身子不好,就躺着说话吧。”
崔姨娘连咳几声,这才嘱咐了三娘出去,竟是要与旖景私话。
旖景才吩咐了秋月与夏柯在外头等,手就被崔姨娘一把拉住:“听说五娘婚事已定?唉,若是夫人在天有灵,便也安心了……婢妾眼看是好不了了,五娘,三娘她从前年幼,性子不好,对你多有冲撞,你宽容大度,别与她计较。”说完双眼直瞪,一眨不眨地盯着旖景,指节更是用力,直握得旖景手腕生痛。
旖景只好安慰:“不过是姐妹间绊嘴罢了,我原本就不放在心上,姨娘宽心。”
崔姨娘哀哀叹了口气:“五娘与夫人一样,都是善良人儿。”
旖景汗颜,她可不像生母那般温婉善良。
却听崔姨娘呼息忽然急促,又说出一番话来:“五娘,当心继夫人,她……她……不是良善之辈。”
旖景心下大惑,连声问道:“姨娘此话何意?”
“三娘便是因她纵容,才成了这般……”崔姨娘又是连声咳嗽,喘气更如风箱一般:“婢妾从不曾对三娘提说旧事,是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