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灰渡因为职责不同,往常参与涉及不限于世子起居,这时心情更是复杂一些。
这事不对!
从圣谕一抵郫南,世子一番安排……
竟然不让江汉随行,那每月施针又当如何,再者,湘州有疫情发生,世子身边怎么能缺得了一个信得过的识医之人?还有,今日竟然将贾中郎也留在了并州,说是让他督管赈灾事务,世子既已将诸事安排妥当,又知大长公主与三皇子两位必不会袖手,让贾中郎再留下,岂不是多此一举?倒是有几分让江汉与贾中郎避祸的意思。
难道说,这次湘州一行甚险?!
再又想到,刚才将数万剂黄花蒿装船,一应官员都以为世子要行水路,毕竟前往湘州,山长路远,水路既为便利快速,又不致受更多颠簸……可世子竟称自己因身子羸弱,有晕船之症!
他长随世子身边,当知世子绝无此症。
这是为何?
一思及此,不由疑惑地看向“小憩”的世子,却不防与两道目光遇了个正着。
虞沨已经微睁眼睑,看向灰渡正在思量。
“世子,您醒来了。”灰渡连忙起立靠前。
虞沨略略坐正了身:“渡,你乘快马,前往湘州,暗察湘州疫情一事是否属实。”
灰渡微微一怔:“世子是怀疑……”
“我已令押运黄花蒿之卫部于潭城登陆,等候指令,若湘州疫情严重,你便令他们不需等我汇合,即刻前往湘州。但若湘州并无疫情……”虞沨略微沉吟,甩出一枚令牌:“疫情既直达天听,想必为保万全,湘州诸官也会布置假象,仅凭一人之力难以察明,你联络当地天察卫,务必摸清事实,若此事为子虚乌有,也让人将黄花蒿送入湘州,但叮嘱押送卫部,切不可过问疫情,假若湘州官员有异动扣押之行,也不可反抗。”
押送黄花蒿之羽林卫也就二十余人,寡不敌众,若奋起反抗,也是白折了性命,更重要的是,假若这二十个天子亲兵因为与袁起对恃被斩杀,无疑会将事情提前恶化,更将袁起逼向破釜沉舟的境地。
自从存了铲除金相的打算,虞沨自然调察过与金相交往密切之勋贵,尤其是执掌卫军之都司卫所官员。
与常信伯、宁平候这类承袭父职的二代守将相比,袁起是眼下大隆为数不多的,曾亲自随高祖起兵的一代领将。
其人重义,行事也算谨慎,又因曾有奠定江山之功,故而在湖南省府湘州威望极重,秦相党羽曾打算在湘州知州等职上安插亲信,屡屡谋而不得,就连朝廷任命之布政使、按察使两个最高行政,皆被袁起威望“征服”,若说袁起在湖南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但袁起这人倒还忠直,并不似那些盘剥民产的贪婪之辈,故而,无论高祖、还是先帝,对袁起极为信重。
大隆建国时,袁起年龄不曾及冠,资历不足,任职自然不高,仅是一个千户。
后来升任都司,统管一省卫部,实在离不开金准父子之大力提携,故而,金榕中眼下于他有一层知遇之恩。
并且,当年征战疆场,威国公姚眺对袁起曾有救命之恩,后,威国公更是将袁起收为义子。
但袁起却是老楚王即虞沨祖父之旧部。
也正是因着袁起重义忠直,并有这么一层“旧情”,虞沨才有那五成将人劝服的把握。
虞沨猜测,就算袁起因为姚家,被金榕中“挟恩图报”,毕竟是行反逆之事,这有悖于袁起一惯忠直不阿的原则,他这时,应当还有几分犹豫,再加上自己这个人质还未抵湘,袁起应当不会对天子亲卫痛下杀手。
心存踌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但假若袁起不由分说,便将羽林卫斩杀……
此行风险无疑更大。
而对于灰渡来说,这时当然不知世子那些盘根错节的筹谋,但闻世子令下,更加笃定了此行必不单纯,居然……抗命!
灰渡单膝跪地,抱拳急禀:“世子,恕属下无礼,此行必然凶险,属下誓死不离世子左右!至于暗察湘州疫情一事……属下可安排亲信执行,令他以性命担保,绝不负世子之令。”
晴空先是被灰渡抗命吓了一跳,又细细咀嚼这一番话,尤其当品尝到“必然凶险”四字,一双眼睛瞪成了铜铃,惊疑不定地直盯着灰渡。
虞沨握拳,揉了揉眉心,他的确不打算让灰渡与晴空跟着犯险,想不到竟然被识穿。
旋即肃颜:“渡,此事非你不可,你既知此行凶险,当明白眼下每一步棋,都是生死攸关,我只信得过你。”见灰渡黝黑的面孔一沉,还是不愿领命,虞沨眉心更锁:“险情不在途中,而在湘州城内,我向你保证,会在安全之地等你与我汇合,否则不会踏入湖南境内。”
“世子,敢问您让江汉、贾中郎留在并州,可是让他们避险之故?”灰渡这回,却像是决心抗命了,有此一问,自是信不过虞沨之言。
“倘若你执意抗命不遵,这就去吧,因你这般留在我身旁,也是于事无补,倘若凭你一人之力就能保我生死,又何称险情。”虞沨也冷了语气,毅然决然。
“世子!”灰渡大惊,却见虞沨已经又靠回竹榻,闭目不语,情知主子心意已决,只得咬牙领命,却又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