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像是早盼着这句,竟比旖景还要着急,当大长公主话音一落,迫不及待就拉了江薇去她的屋子,引得大长公主失笑:“七丫头比正主还好客。”
旖景问得罗纹并未随行,又见虞沨也只带着换洗衣裳,并未准备锦衾被褥,忙让春暮寻了一套崭新的来,瞧着铺层妥当,又让夏柯几个丫鬟去采摘了些鲜花碧植,装饰在赏瓶青樽里,自己细细查阅了一遍,确定没有不顺眼,不舒适的地方,总算“允许”了虞沨入内。
这时,纱窗外夜色渐浓,屋子里烛照柔和,丫鬟们都已退了出去,少年环顾室内,最后将眼睛看在了少女清秀的眉目间。
“有劳五妹妹。”语音黯哑,眸色深遂。
旖景却已转身,将轩窗敞开,尚自喋喋不休:“沨哥哥来瞧,我转遍了庭院里的各个房间,觉得这一处风景最好。”
窗外,青篱不远,一片绿韭稻碧,在月色如水下缓缓起伏,更远处是轮廓延绵的山脉,被夜色染得瞧不出本来的颜色,一轮将圆的玉盘,遥遥正上树梢,星光却早已繁荣,像是云间仙子不小心打翻了首饰盒,遗落了碎钻满天,却成就了人间景致。
远远的星光投映在少年幽深的眼底,愈更灿烂。
不过此间主人,却不合时宜地沉侵在她精挑细选的景致中,忘记了顾及客人的反应。
醒悟之际,已觉腰身落入柔软,略有些清冷的气息,从身后环绕过来,拍打在她的耳畔。
“极好。”是他带笑的声音。
她清晰地感觉到心跳一窒,忽而敲响出仓促的节奏。
他的拥抱,又快又轻,结束之时,她刚刚感觉到来自于脸庞的热度。
就这么并肩,同一扇窗内,看相同的夜色。
再也没有言辞,只有蛰伏在叶荫草丛的吟蛩,时高时低地唱响。
而在另一个院落,当环绕膝下的孙女儿们相继告辞,大长公主与杨嬷嬷之间也在进行着一场交谈。
“景丫头明年就及笄了。”是大长公主的叹息。
“是呀,时间过得真快。”杨嬷嬷也跟着感慨。
“雪雁,我让你去景丫头身边儿,你可知道我的用意?”
“奴婢自然是省得的。”
“有一些话,也该教导给她了。”大长公主一叹:“女大不中留,只我想来,终究还是不舍。”
“就算五娘出阁,公主您想见也是随时能见,哪里就这般伤感起来。”
“还说呢,当初涟儿出阁前,你们不也是这么劝我,结果呢,那丫头一嫁人,就把我这当娘的忘到了脑后,贾府就在不远,她也不回来看望我。”大长公主不无埋怨。
“郡主与姑爷才是新婚,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只要他们俩恩爱和美,公主您也欣慰。”
“正是这个话,我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就是瞧着贾家家风严谨,子孙都是知礼持重,不比得那些纨绔。”大长公主重重一叹:“福王也是个稳妥的,如今让我放心不下的,就剩景丫头这桩了,我是盼着她们都能得个一心一意的良人,不受那些侍妾成群的烦恼,可在贵族之家,这又谈何容易。”
“公主莫怪奴婢僭越,眼下不就有一个?”杨嬷嬷笑着说道:“楚王世子的性情您自是了解的,才华人品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与五娘岂不恰恰般配。”
“可我起初看着,景丫头与洲儿仿佛更是亲厚。”大长公主有所犹豫。
“那会子是年龄还小,就像兄妹一般,依奴婢看来,五娘自从去年,对虞二郎就不比从前那般亲近了,想来也是知了事,懂得避讳。”杨嬷嬷对楚王府的旧事也有所了解,知道关于虞洲,大长公主是坚决不会考虑的。
“我也跟你提过沨儿的怀疑,当初楚王原本有意辰儿,可沨儿自己却有顾及,称王府里恩怨是非复杂,不忍牵连了辰儿。”大长公主依然还是迟疑:“沨儿的品性我是信得过的,他的抱负我也能体会一二,景丫头瞧着也是个有主见的,无论心机成算,都比辰儿要周详,可我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楚王府里内情险恶,若她将来不能与沨儿齐心,难保不会被人寻了空子生事。”
杨嬷嬷细想,也有些犹豫,且先安慰着大长公主:“五娘明年才及笄呢,公主莫如先留意着,若是世子也有这层心意,必然会体贴照顾五娘,到时公主再将王府的内情给五娘交个底,且看五娘是否也情愿,只要五娘心里有了成算,相信不致受别人挑拨……公主处处为五娘考虑,但要说来,这平安还是险恶,有时也不是表面上能洞悉的,世上之事,原本也难保万全,奴婢倒是认为,世子无论才情,还是品性,当真难得。”
这话算是说到了大长公主心坎上,想当初她能与苏庭结发,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光是引来万千女子羡慕,自己更是庆幸能遇良人,虽说在这世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夫君要纳妾三件无奈事阻止不得,身为女子,也不应好妒失贤,可是私心里头,有谁情愿与他人分享爱慕?大长公主希望旖景也能遇到一心一意的人,一生安乐无忧,可是也情知艰难。
她相信虞沨若对旖景有意,承诺倾心相待,那么必定不是虚言。
可能否保旖景安乐无忧,却是难说。
但既能一心一意,又无凶险叵测的姻缘,更是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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