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几乎鼻尖相碰的距离里,他正好将她眼睛里的仇恨看得一清二楚。

沉醉心虚连掩藏都来不及,睁大了眼睛慌乱。

被他看到,不知又要如何折磨她。随即又破罐子破摔地想,她恨他,他又不是不知道,他都说明了他不介意,她还有什么好怕?

想着,坦荡地回视他。

而他,眼睛里一团墨色黑得可怕,太深,也将他的情绪藏得滴水不露汊。

良久,他只是淡道,“下次把你的恨收好,别再让我看到。”

说着,他忽然推开她,站起来,径直下车。

“拜见丞相大人!朕”

车外,恭敬的声音响彻。

那人没出声,在等她。沉醉接收到这个意思,迅速站起来。然而,刚刚站起来就差点摔倒,腿麻了……

外面一直安静地僵着,沉醉咬咬牙,忍着腿上的酸麻,走出去。

打开车门,以为会是哪个丫鬟或者仆侍扶她,没想,却是怀陌站在车前。这时当了这么多人的面,他看她的眼神不再冷淡或者嫌恶,温柔儒雅,俨然一个好丈夫。

沉醉心里莫名动了一动,缓缓朝他伸出手。

下车,不知是因为他没扶好还是因为她腿麻,一不小心,差点直接摔下去。怀陌迅速伸臂,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

落地,两人成了亲密依偎的姿态,她不适应,下意识就要推开他,他手臂一紧,紧得她腰都疼了,他附在她耳边低道,“想见你娘就配合点。”

沉醉身子一僵,乖乖往他怀中靠去。

他满意地将她搂在怀中,这才对地上朝他参拜的人群微微抬手,“各位不必拘礼。”

完美的出场,沉醉牵了牵唇角,默默评估。

罗敷果然被送回了沉家。

虽然罗敷基本上是和沉醉一起失踪的,沉醉嫁给怀陌之后,罗敷也留在了丞相府,方便怀陌为她治病,但今天归宁,场面上,罗敷不能不在。

怀陌将罗敷送回,罗敷却是卧病在床,所以刚才,迎接的人群里并没有罗敷。

沉醉听沉大同对怀陌巴结一番,又见怀陌对沉家人虚伪一番之后,终于没耐心,出声要求去看罗敷。怀陌却破天荒的没有为难她,她得自由,便飞快地跑到罗敷房里。

卧病在床果真是一点都不假,罗敷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娘……”沉醉出声已经哽咽。

罗敷听到沉醉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来,待看清她完好的在她眼前,脸上虽然还有点破皮,但不仔细看基本看不出来,终于微微一笑,“还好吧?”

沉醉点点头,“娘……怀陌对你做了什么?”

罗敷轻轻摇头,“他没有对娘怎样,娘这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已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了,他连害娘都没有必要。”

“娘,您别这么说……”

“不,沉醉,你不懂……”罗敷轻轻摇头,“娘年轻的时候得罪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他恨极了我,他想要我死……娘在那个时候就应该死了。可是,我发现我怀了你。”

沉醉微微睁大眼睛,从来没有听罗敷说过这些,一时既惊讶又好奇又心疼。

“女儿……”罗敷轻轻握住沉醉的手,“娘是为你活的。怀着你的时候,一心只想把你生下来;你出生以后,一心想着你还小不能没有娘。这十七年的生命,已经是我偷来的了,你如果因为我,让怀陌作践你,那娘偷生得来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女儿,听娘的话,生死有命,不要再让怀陌控制你了,离开他吧。”罗敷虚弱地说着,眼眶鲜明地泛了红。

沉醉看得心中一阵酸楚,紧紧抓着罗敷的手,一滴眼泪缓缓落下。

“是娘害了你……”罗敷痛苦道。

沉醉猛地摇头,望着罗敷,犹豫一番,终于坦诚,“不,娘,和你没关系,是我……是我没有听你的话。”

罗敷眼色微变,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娘,和你没关系……我是自愿的,我……爱他。”

罗敷脸色缓缓颓败下去,更甚之前,嘴唇嗫嚅,却终究没说话。

沉醉望着罗敷,一狠心,继续说下去,“三年前,他迷路之时遇上我,我就从此爱上了他。我用了三年的时间等他,如今他终于娶我,娘,我是夙愿得偿啊。虽然眼前我们还有许多误会,但是我是爱他的,我心里对他一直有念想,希望他终有一日也会爱上我。所以,娘,和他在一起,我并不难过,我……很幸福。”

罗敷深深看着沉醉,颤声问,“你说真的?没有骗我?”

沉醉在心头默默吸一口气,用力点头,“真的。”

“沉醉……”罗敷颤抖着唇,眼神慌乱复杂,还没说话,就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

“丞相大人,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门外,沉大同谄媚的声音让沉醉当即背脊一僵。

怀陌……

“丞相大人,这边请。”

开门声、脚步声、沉大同讪笑的声音……那人离她越来越近,沉醉的背僵得发痛。

他听到了?

“沉醉,丞相大人来了!”

沉大同见沉醉一直背对着怀陌,心中暗骂她不识好歹,嘴上轻轻警告。

沉醉无法,只得乖乖转过身去,一转眼,便跌进怀陌那沉黑的眸子里。他这时脸上半点情绪也没有,然而一双眼睛,深沉得她不敢直视。

即使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沉醉就是有种感觉,他听到了!他真的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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