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正剖了半条鱼串在竹签上,冷不丁听见这话,动作便是一顿,莫名奇妙道:“什么意思?那八珍会,不是向来只让省城中的食肆参加吗?”
“哈!”薛老头一拍巴掌,摇头道,“那八珍会办了总有好十几年,初时尚有些小食肆愿意来凑趣,可你也知道,光是置办各式各样的珍稀食材,就得花上不少钱钞,人家一来负担不起,二来么,店里厨子的手艺也难与大酒楼的师傅相比,渐渐的,索性也就不掺和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了。喙,尤其最近这四五年,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个熟面孔,日子长了,不嫌烦呀?”
他一边说,一边拈了块烤好的豆干丢进嘴里,嘿然笑道:“这八珍会名声自是响亮,可说白了,也不过是省城里的酒楼关起门来自个儿玩,终究无甚趣味。所以嚜,前不久,大伙儿聚起来这么一合计,就都觉得该搞点新花样,将整个桐安府有名的食肆一气儿请来,到时候好生热闹热闹,我们这些个当评判的,也正好大饱口福不是?你这稻香园,如今也算风头正劲,怎可少了你?就看你自个儿愿不愿意了!”
花小麦没有立刻回答,先是回头看了看孟郁槐。
说实在的,薛老头这番话,当真令她有几分心动。
那八珍会,当真可算是桐安府的一项盛事,莫说是那些有份参与的酒楼食肆,就连普通老百姓,也会格外欢欣雀跃,纵是进不了会场的大门,也都纷纷挤在外面翘首张望,通过各种途径,打听今年的主题为何,做了什么好菜,又是哪一间菜馆独领风骚。每年到了七月初。人人口中谈论的都是这个,可谓是备受关注。
旧年她也曾见识过八珍会的盛况,心中赞叹不已,若今年真打算将整个桐安府的酒楼一并请来。又会是怎样的阵仗?如此难得的机会,倘使她不能参与,过后非悔青了肠儿不可!
只是……
两年前她还是个未嫁的姑娘,在河边摆一个小摊糊口,只消哄得花二娘答应了,就能一身轻松地跑到省城去,可眼下,她不仅成了亲,生了孩子,还开着这样大一间稻香园。哪里还能那般容易?
八珍会虽只是一天时间,但前前后后,总要花些工夫来准备,少不得提前个一两天去省城。别的都还好说,唯独那小核桃。到那时满打满算也才五个月而已,正是离不开娘的时候,她难不成就大大咧咧地丢下不管了?
就算孟老娘昏了头应允下来,她自己也狠不下那个心啊!
……果然这世上,永远都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么?
片刻间,她在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只管盯着孟郁槐发呆。孟某人被她瞧得后脖颈直发毛。唇角一勾,轻笑道:“你老看着我做什么?如果一时拿不定主意,回头就再仔细想想,薛大伯也没让你立刻便做决定。”
“可不是?”
薛老头似是也看出花小麦的犹豫,抚着长髯道:“眼下离七月还早得很,丫头你大可以慢慢考虑。想好之后,打发人跑一趟省城告诉我就行。不过你也别拖得太久,最迟六月份,就得给个准信儿。你晓得的,那花影池里还得花些力气来布置。还要给各间食肆搭建临时歇息的棚子,晚了可就不赶趟了。”
花小麦点点头,道一声“好”。
“行嘞,这正事说完了,你是不是也该加把劲,多烤些东西来我吃?”
薛老头长长地舒一口气,笑着用手指头点点她的脸:“先说好了啊,我难得来你们这火刀村一趟,你可别想着单用这一顿烤物就能打发了我。明日我再多留一天,你总该做两道像样的菜让我过过嘴瘾,你说呢?”
“那是自然。”花小麦笑着应道,低头给手中那半条已举了许久的鱼刷上一层酱料。
……
烧烤这东西,向来是吃着香闻着更香,春喜和腊梅等人在前边饭馆儿忙活,时不时地便嗅到从园子里飘来的浓香味,肚子里馋虫早就叫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盼到打烊,立刻等不得地纷纷循着味儿找了来,再多搬些蔬菜鱼肉,一边吃一边说笑,倒也十分尽兴,直到亥时中方才陆续散去。
薛老头对个“吃”字极为讲究,旁的事,却不那么在意,天晚了,便跟着汪展瑞和谭师傅去珍味园里歇下,花小麦嘱咐庆有他们将园子里收拾利落,也随孟郁槐回了家。
孟老娘抱着小核桃已在前院转了好几个来回,终于盼到两人归来,立时不停口地数落开了。
“还能不能有点分寸,啊?”
她不由分说将小核桃往花小麦怀里一塞,虎着脸道:“你去村里打听打听,哪个当娘的,像你这样不上心?偏生你儿子还是个磨人的,晚晚都是你哄他睡,今日在我手里,竟是无论如何不肯听话,百般折腾,我是真拿他没法子!我也是闹不明白,他还这么小,怎地就晓得认人了?”
说来也怪,就在花小麦和孟郁槐踏进门之前,这小核桃还在声嘶力竭地嚎哭,小脸儿憋得通红,这才刚落入花小麦怀中,竟是立马安静下来,腮边还挂着泪珠儿,哭声却已停了,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
花小麦也知道自己今日是耽搁得晚了,心中颇觉得有些抱歉,便也不还口,任她唠叨得够了,才抱着小核桃回了后院房中。
点了灯,屋里倏然漾起一片暖融融的光,将各样物事的影子放得极大,投射在墙上,一个罩着一个,影影绰绰,晃晃悠悠。
小核桃止了哭泣,蜷成小小地一团,像个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