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郁槐在袁家府上忙叨了大半日,将整个宅子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一遍,门有几道,何处平日里管理最容易疏漏,一一用笔记下,洋洋洒洒竟有数页,再在这大太阳底下反复走上几趟,浑身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颇费了一把子力气,好容易于午后将事情办完,姓袁的主人家感激他不辞辛苦,照旧要留饭,他却因惦记着花小麦,不知她是否仍在外闲晃悠,故而婉拒,出得大宅,立刻马不停蹄地往东安客栈赶。
刚刚走到大门口,他便听见一阵几乎能将房顶掀起来的喧哗声。
也不知何故,大堂里一片热气蒸腾,所有食客,原该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此刻却全聚在了一处,或是满眼期待,或是咂嘴咂舌哈哈笑个不休,纷纷紧盯着最中间,那片热气传出的方向。
大堂中弥漫着一股极鲜的香味,似是有人将一整盆鲜鱼倒进锅中熬煮成了浓浓的汤,不沾半点油腻,一滴不漏地全渗入空气中,绵软而又非常缠人,满鼻子里全充斥着那味道,仿佛这时候你敢将它丢弃一旁而去嗅闻别的,就全是你的罪过。
对于饮食之事,他虽不算是十分精通,但这东安客栈他来了不止一回,厨子本领几何,心中自是有数。所以,难不成眼下这情景,又是……
仿佛是应和他的猜测,下一刻,人从中央便传来一把清脆的嗓音,带着两分自得与大功告成的欣喜,乐呵呵道:“好了,出锅了!”
人群再度炸了开来,堵得更严实了些,简直恨不得将脑袋都凑过去。
孟郁槐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大踏步走去,将众人拨拉开,果不其然,在圈子最中央的一口大蒸锅旁。寻见了自家媳妇的身影。
彼时,她正将硕大的锅盖掀开,小心翼翼地拿了垫布,将锅里一碟菜肴捧出。霎时间,那股子让人光是吸一口气,就想要将舌头吞下去的鲜味便愈加凶悍,携风带雨地撞到他脸上来。
花小麦并不曾看见孟郁槐,只管将那菜肴往坐得最近的一个男子面前一送,用不容置疑地口吻朗声道:“先我已经告诉过您了,无论是鱼皮还是鱼翅。您买到的都是上好货色。根本不必担忧。您偏是不信。如今这火把鱼翅我已做了出来,您说自己单凭一张嘴便能分辨优劣,既如此,您便尝尝吧。”
四周氤氲的热气将她包裹于其中。眉眼有些看不分明,但她那副神气活现的表情,却是藏也藏不住。
孟郁槐轻轻地挑了一下眉。
花小麦很乐意同他呆在一处,这一点,他从不曾怀疑过,但似乎……唯有在这大锅大灶边上,她才会如此意气风发。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看上去简直像个小混蛋,可是……
桌边的男子要信不信地往花小麦面上瞟一眼。清了清喉咙,一梗脖子:“尝就尝!你这小夫人瞧着好似有两把刷子,手艺自是没的说,但在没将这菜送入口中,亲自品其滋味之前。我又怎知你与这店家是不是沆瀣一气?”
“嘁!”花小麦没兴趣同他计较,偏过头不搭理他,这边厢孟郁槐却是有些见不得旁人“污蔑”自家媳妇,往前又走了两步,径直来到那人面前,沉声道:“莫要红口白牙胡说!我们根本不是本地人,如何与店家勾结?你一句话出口,只图嘴皮子痛快,若给人带来麻烦,是否由你负责?”
早就说过了,这家伙平日里性子温和,但真要塌下脸来,瞧着却也很唬人。那男子有点怯,朝后缩了缩,强撑着道:“你又是从哪冒出来,与这小夫人莫不是一家?我不过随口一句,既没这回事,你又何必心虚,恼怒到这般境地?”
孟郁槐将眉头拧得更紧了两分,花小麦也是直到这时方才看见他,立时粲然一笑,挤过去扯住他袖子道:“你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估摸着,怎么也得到傍晚呢!莫同他搅缠,你来得合时,且瞧瞧我做的这‘火把鱼翅’好不好?”
“好,好得很,没话说!”邓掌柜抢着赞了一声,“今日多亏小夫人帮忙呀,否则这场面真不知该如何收拾了!”
孟郁槐转头对他笑了一下,低头望向身前那乐成一朵花的小媳妇,故作严肃道:“你便是一日不下厨就会手痒?旁人的地盘,你也二话不说摆弄锅灶,你……”
“怪得了我?”花小麦半真半假地嗔他一眼,“这大热的天,若不是见邓掌柜实在愁得要抓头发,谁耐烦在灶火边烤着?我这叫助人为乐,你不夸赞两句也就算了,还一见面就训斥——是我人好,不同你计较,要不然……好了好了,你先别忙着骂,看看那道菜再说!”
桌上摆着一个白瓷大盘,盘底垫了一层蒸熟的蛋白,盘子中央,切成大薄片的鸡肉包裹着鱼皮、鱼翅,用干瓢缠绕成火把状,表面淋一层鸡油与高汤、盐巴熬煮成的浓汁,随意堆砌些樱桃、芥菜茎,瞧着倒极之鲜亮好看,吃的时候,一口便是一只“火把”,无论色香味,俱无可挑剔。
“可惜这菜是替别人做的,你也只能过过眼瘾而已。”花小麦颇有些惋惜地撇了撇嘴,“要不……咱们也依葫芦画瓢,买些海里头的干货回去,自家做来让娘也尝尝?”
这当口,那男子已送了一个小火把入口,面上露出讶异之色。听见她的话,便抬起头来,有点不自在地对孟郁槐笑笑:“既是尊夫人的手艺,兄台可愿与我同食?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不等孟郁槐答话,花小麦便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