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的气断声噎的。惊动了外面,图虎翼敲门进来,手足无措地看着秋薇哭、静漪在一旁薄怒。静漪挥了下手让他先出去,他犹豫片刻遵命执行。
“还哭?”静漪烦躁地说。
秋薇抽抽噎噎地,抹着泪。
“小姐,你小时候老这么吓唬我……”她说。
静漪悻悻地哼了一声,说:“亏你还想着呢。那还不住声?”
“想着。这辈子都想着……我有时候做恶梦,半夜惊醒,他问我做了什么噩梦,我说,我听见小姐说不要我了……”秋薇说着又哭。手帕都湿了好几条了。
静漪知道老话说的,月子里的人是不能哭的。她倒不太信这个。秋薇悲痛,不让她哭一哭,更是不好。
“他还会安慰我,说你现在不归少奶奶了,你归我。她不要你了,还有我……”秋薇擤着鼻子,又哭。
“你自个儿听听你的话,阿图这样待你,你还要哭什么?”静漪没好气地问。
秋薇哇哇哭了这半晌,好像痛快些了。被静漪这么一问,也不吭气。
静漪起身去给她拧了一把热毛巾,说:“他说的倒也没错。一则是宽慰你的话,二则这也是实情。”
“都说这场仗打不久……”秋薇擦着脸,望着静漪,语气里有些迟疑。
静漪看她,轻声说:“打仗的事儿,谁说的准?”
“那,小姐也是因为这个,要回来带走囡囡?”秋薇问。
说到遂心,秋薇立即就变的清醒起来。她端详着静漪。她犹豫着,似有什么话想问又不便立即问出口。
静漪看了她的神色,说:“我昨晚见过他了。”
秋薇点头,说:“阿图问起来,我就猜,姑爷肯定也马上知道的。说不定早就知道你回来了……姑爷做事,谁也猜不透。那……小姐,你们见了面,姑爷有没有为难你?”
静漪听着秋薇一连好几个“姑爷”称呼着,看了她,想想图虎翼还不是照旧称呼她七少奶奶……于是只说:“没有为难我。我总归欠他一个交待。”
秋薇愣愣地瞅了静漪,说:“小姐,我不是想惹你伤心。我也想知道,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静漪转着手上的戒指。
“秋薇,我不能再回想……我只能说我尽了我所有的力量。”她轻声地说,“灿儿是在我怀里走的。我亏欠他的,只有来世再给。如果来世,我们还有缘分做母子。”
“小姐……”秋薇眼泪又流下来。
静漪想对她笑一笑的,却没笑出来,“是你这个丫头多事,非要问。我已经不伤心了,真的……我还有囡囡。要是她肯认我,我还能成为一个母亲。”
“她怎么会不认你呢?”秋薇擦着眼泪。
静漪苦笑。
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她当然清楚。
“慢慢儿来吧。”静漪说。
“囡囡不知道多想要个妈妈。小姐,到时候我会帮你跟囡囡解释的……”秋薇说。就算旁人不知,她总是知道静漪有多难的。
静漪看了她,说:“她还小。恐怕理解不了的。忽然来了一个妈妈,让她如何是好?”
她虽是这么说着,想到遂心那小模样儿,心就柔软下来,一时发酸,一时又酥麻……
……
静漪回到家中,李婶已经遵照她的吩咐把晚饭准备好。按照逄敦煌的口味,这顿晚饭都是西北名菜。虽说在这里,怎么做大约都做不出那粗犷的味道,好歹是对敦煌的一种尊重。
逄敦煌准时赴约,进门就嚷嚷饿了。
静漪看他一身军装都被雾气打湿了,就知道他今天一定是在外面奔波了一日。她准备好碗筷,等着逄敦煌坐下来吃饭。
逄敦煌进了餐厅,看着她穿着家居的舒适棉袍坐在饭桌边,等他过去坐下,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汤,不禁感慨。还没开口,静漪就指着他手边的湿毛巾让他擦手,并说:“不准说混账话。”
敦煌笑嘻嘻的,说:“怎么知道我要说的是混账话?”
静漪看他一眼,说:“你老这么着,我可就难说了啊。”
逄敦煌笑笑,埋头吃饭。
静漪倒吃的不多,老给逄敦煌布菜。
“这么一桌子菜,你都不好好吃,回头可不准跟人说,我是大肚汉。”敦煌开玩笑。看得出来静漪心情很低落。
“就是做给你吃的。”静漪说。
李婶上了最后一道菜,下去了。餐厅里只留了个小女佣伺候。
“你家的厨子当真不一般。”敦煌说。
静漪笑笑,说:“当然不一般。”
“这道能以假乱真的黄河鲤鱼,该做给牧之吃——我今日随他跑了一整天。午饭都没吃。他不饿,我们还饿呢。他忙起来是玩儿命的忙。这些日子部队休整,他本该休息的。你知道别的将官部队休整都做什么?第二战区的宋长官,带着三房姨太太从重庆飞到上海,专门置办行头。其他人更不消说,只有你想不出的、没有他们做不来的。就他,想起来抽查哪里,马上就要去。天上下刀子也去。跟着他的人没有个不胆战心惊的。苦也是真苦。”逄敦煌夹了一块鱼,看看静漪没有特别反感的样子,继续说,“他那年有一次胃出血。是喝酒喝伤了,那之后,就戒了酒。就从那时候开始老太太才坚持让他再娶的。老太太说他连个太太都没有,她在的时候还能料理他,有一天她不在了,他身边不能没人。你也知道牧之极孝顺。老太太发话,他还是扛着。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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